二、缘分跟我彭擦擦 (第2/2页)
她在北京多久了,九年、十年都这么久了。虽然在北京十年,她却觉得自己像个过客。她的生活里只有杂志社、家,两点一线,一到杂志出版的头几天,她就几乎住在办公室,校对、校对、校对,从午夜到凌晨,最狠的一次竟然72小时没合眼,回家的路上站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差点摔了跟头。每年她都对自己说,再坚持这一年,明年就不这么拼了,一年又一年,就这么咬牙坚持下来。当年一起去看阅兵的同学,除了她跟小白外,毕业后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大学快毕业那年,她跟父母借了首付钱,在东五环买了个两居室,她是想父母过来也有地方住。当时父母还不太高兴她买房子,觉得女孩子将来嫁人,没必要自己买房子。但奇纪却很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如今要卖了,姥姥一定又会觉得她“缺心眼。”
奇纪转过头。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竟然把北京的房子给卖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喜欢这里,它让我安心。anyway,即使是废柴也应该尽情燃烧一次吧!你说呢?】
柳城囫囵吞枣地吃完海鲜面,跟老板结了账,往古堡走去,打算今天再去碰碰运气。走在街上他不经意间想起了奇纪,不知她是否已经离开了这里。柳城离老远就看见古堡的大门开着,他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参观,得到马力的许可后,他大步走进“一杯沧海”。
奇纪跑到马力身边,“走吧!包拿好了”。
“有个中年大叔说要参观,我就让他进去了。你没看见他?”
“没有。他从哪儿来?”说着回身看了看。
“我没问,他也没说。他只是说特意来看这栋房子。”
一楼巨大的空间立着6根柱子,柱基雕刻着简单的线条。二楼4间房,有一间敞开着大门,走进去里面还有个套间,套间外是个大露台,悬空在海上。三楼、四楼都是6间房,按功能布局。走廊尽头是落地大玻璃窗,上面还有一个五彩的圆拱形玻璃窗,太阳光照在彩色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顶部是一座塔楼,可看见小岛的全貌,放眼望去远处有一座灯塔,海鸥在天边自由地翱翔,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清爽怡人
从下到上浏览了一番,柳城意犹未尽地往门口走去,刚才的那个小伙子坐在台阶上,正跟什么人嘻嘻哈哈地聊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这女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是喜欢欧式的,但中国风我也很喜欢。我就是有选择障碍症。”
柳城走过去好奇地问,“这里是要装修吗?”
奇纪回头,正好与柳城的视线对上,俩人都认出了对方。
“怎么会是你?太巧了。”奇纪站起身,见到柳城,多少有点囧,那日狼狈的样子实在不愿再想起。
柳城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只能把这归结为——缘分——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
只是一瞬,奇纪的心豁然开朗起来,“啊,太好了,这里马上就要装修了,想找个专家指导,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她可不能把大神轻易放走。
柳城看着奇纪,内心剧烈地交战着,他在确认这件事答应下来的后果。但她说的也的确是事实,现在这样的古建筑越来越少,从他的专业角度出发,他是应该答应下来。反正离开一杯岛他也是漫无目的地东飘西荡而已。他不讨厌她,只是不想有牵绊。虽然理智说不行,但心还是出卖了他,他竟然答应了下来。
他们分工明确,柳城负责修缮和软包事宜,马力在柳城指导下采买材料,奇纪负责跑工商、税务、卫生站……办各种开客栈必须的执照、证件。
奇纪接到快递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从北京邮寄的包裹已经到了,她开着新买的二手雪佛兰大黄蜂去取,一箱衣服,一箱杂物,还有两箱书及杂志。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上床前想翻本书看,于是打开了装书的纸箱,翻来翻去,看到一本相册,她拿出来,坐到床上,打开。相册是按照时间排序的,从她到北京念大学开始,里面有入学照片,在教室里的照片,与室友的合影,同学的生日聚会,还有跟小白爬香山、颐和园划船、北海放风筝、广场看升旗……眼泪不争气地又夺眶而出。
曾几何时,她在心里描画过无数次,夫妻间最普通的事,一起看电视,散步,一起看日升月落,牵着他的手慢慢变老,可现在全不可能了,他已牵上了别人的手。她看完一张张撕了,边撕边哭。微信响起,她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闺蜜姚小瑶发来的,上面写着:“我跟白打算下个月十三订婚。我俩都希望你能参加。”她狠狠地把手机扔到床上。
皎洁的月光照在石板路上,地上像是上了一层霜。奇纪穿着一身彪马的嫩粉色运动套装从房子里走出来。她在房间里憋得慌,出来透透气。月亮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像是瘪了气的另一个她。
“白天你混蛋,你是个大骗子。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错在哪里?”奇纪朝着大海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悲伤压抑太久,一旦溃堤,势不可挡。喊累了,她跌坐在沙滩上。一件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抬头看见了柳城。
“不要憋在心里,想哭就大声地哭吧,反正海浪声这么大,谁也听不出到底是海浪声,还是哭声”,柳城说着坐到她的身旁。
“你说的一点也不好笑。”
柳城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头,像是在安慰她。
“为什么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呢?”她委屈地流下无声的眼泪。
“人生终究不会被辜负,那些转过的弯,那些留下的泪,成全了现在独一无二的你。”柳城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奇纪吸了吸鼻子说,“能借你的肩膀靠下吗?”
柳城大方地回答,“of course。”
奇纪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地流着泪。柳城低头瞥了一眼奇纪,重新抬起头看向远方。海浪汹涌澎湃,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听起来显得惊心动魄。
打那之后,奇纪总是会在午夜的海滩上碰到柳城,成为了彼此的“疗伤工具”。他们虽各有各的遗憾和懊悔,但痛苦的滋味却是相似的。他们谈生活、谈理想、谈生命的意义。奇纪喜欢听他讲在一带一路上考察时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见闻,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她感到,在人生、宇宙面前,个人是如此的渺小。奇纪渐悟到,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其实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无论经历着什么,时间总是向前走着,疼也好,幸福也好,终将过去,无花常开,无物常驻,人生就是喜与忧的轮回。
柳城发现她有着细腻敏锐的感受力,听到悲惨的故事,她会感动落泪,听到有趣处,她会放肆地大笑。她性格爽朗,像孩子般天真,内心柔软而丰富,这些都再再地吸引着他,跟她在一起,他的内心也渐趋平静。
日子一天天平缓划过,他们的伤口也在悄无声息中慢慢地结痂。是啊!待硬痂脱落时,只不过心口上多添了一道新疤而已!这也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