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西秦揽贤才 李世民兽岭遇虎将 (第2/2页)
众人行走之间,忽见远处一只野猪飞奔而来。秦王抬头看了一眼道:“谁能为我射杀此兽?”
薛仁越闻言,纵马上前,抬手就是一箭,正中野猪。众人正喝彩时,却见那野猪忽又起身狂奔而逃。原来这野猪久在山林之中,浑身蹭满了树脂松油,恰似披了一副铠甲,等闲难以伤他。故此中箭后不过一个踉跄,便飞也似逃去。众人见了,岂肯放过,一齐放马追赶,忽见远处飞来一箭正中野猪,只见这野猪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继而挣扎起来向前又跑了两步,便一头栽倒不起了。众人不禁举目望去,却见房玄龄与李客师带着二三十骑飞奔过来。原来是房玄龄唯恐秦王有失,有心自请随同前来,又料知秦王必不应允,故此在秦王走后,让杜如晦率军前行,自己却与李客师随后赶来。恰逢薛仁越射猪,玄龄便令李客师故意显露本领,以震慑众秦将。众人见客师神箭,无不夸赞。秦王见状,自然深明玄龄用意,却故意沉下脸来道:“军务繁多,你二人到此何为?速速回去。”
段志玄忙从旁劝道:“既然来了,不如就留房大人同乐便了。”
秦王又假意沉吟片刻方道:“也罢,你二人且留下吧。”
薛仁杲一见李客师到来,心中登时凉了一半,但他依然不肯死心,围猎时,只管故意不离秦王左右,准备伺机下手。只见秦王似根本毫无提防之意,只顾纵情围猎。无奈段志玄、丘行恭和公孙武达却一直不离秦王左右,很难找机会下手。偶尔觉得有了机会,回头一看,却见李客师就在身后拉着弓,搭上箭,却不射猎,只管将一双虎目死死盯向自己,不觉登时便断了下手的念头。这一场围猎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方才结束,只见秦王兴致勃勃,薛仁杲却心中好不恼火,总觉得自己又让李世民耍了一次。
秦王与众人一路赶奔军营,行至半途,忽见前面响起阵阵喊杀之声。秦王急率人赶上前去,却见两支军兵对阵,中间有二人正在厮杀。待来到近处,发现有一支军马乃是唐军,上前问时,方知是杜如晦安下营寨后,又令柴绍率三千唐军来迎接秦王,却在此处遇到了一伙山贼。柴绍哪肯将他们放在眼里,便令刘弘基去杀散他们。却不料这山贼中为首一将异常凶猛,刘弘基只与其战了八九个回合便狼狈逃回。柴绍这才不敢怠慢,又一连派出殷开山、马三宝杀上前去,却不料这山贼连败三将,依旧气力不减。柴绍只好又将窦琮派到阵前与他交手。秦王来到阵前时,二人激战正酣。秦王举目望去,但见那山贼胯下一匹千里乌骓马,手中九环铁杆大刀,重量足有九十斤,在他手中却如女工飞针,飘然自如。两员虎将二马交错,双刀并举,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常人看热闹,行家看门道,秦王观望少顷,便看出窦琮刀法虽然精纯,不亚于那山贼,但力量明显不及山贼,料知再战下去,窦琮必非山贼对手。正要令人助战,却见窦琮猛地一刀劈向山贼。那山贼急招架时,却不料窦琮只是虚晃了一刀,拨马便回。秦王唯恐窦琮有失,忙纵马向前,拦住山贼,高声问道:“好汉且住,先报上名来!”
那人见到秦王,不由得勒住战马。秦王这才仔细观瞧,见此人三十四五年纪,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红黑脸膛,颔下一部络腮胡须。此时,这山贼也定睛观望了秦王片刻,方才蔑视地问道:“前面这娃娃可是唐朝秦王李二郎吗?”
秦王见他出言粗鲁,却并不动怒,反答道:“正是小王。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这山贼闻言,不由得一怔。他虽然生性粗豪,却颇知礼数,一生从不杀笑脸之人。他见秦王言语有礼,不由得感到难下杀手,故此故意出言无礼,要激怒秦王,然后才好下手。却不料秦王全无怒意,反一口应承,不觉益发犹豫不决起来。此刻见问,只得答道:“我乃繁水张公谨是也。”
原来这张公谨字弘慎,本是魏州繁水人士,也曾在东都为官。王世充破李密后,张公谨料知他必不肯久为人臣,又不耻其为人,故而辞官不做,到泾州来探望姑母。却不料来到泾州后,竟得知姑母一家已为西秦军所杀。张公谨发誓欲为姑母一家报仇,故此来到关中。本想投奔唐朝,却苦无门路。恰巧途经百兽岭,被一伙山贼打劫,那贼首史大奈战他不过,便请他为山寨之主。张公谨自思并无去处,便暂且落草为王,至今已半年有余。此时得知薛仁杲降唐,途经此地,便派人打探消息,准备在此拦截,不料恰与柴绍等相遇。
秦王见张公谨作了答,便道:“好汉,小王见你仪表非俗,本领高强。今天下纷争,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好汉何不与小王同归长安,共建大业。”
张公谨闻言,略一迟疑道:“李二郎,让我投你不难,只需你将薛仁杲一众西秦狗贼交于我手,让我寸寸斩断,我自当追随鞭镫。”
秦王闻言道:“这却万万不可。人力穷归我,我岂可陷之于死地!好汉,你与西秦众将有何仇怨……”
张公谨闻言,登时怒火上撞:“既如此,何须啰嗦。”
舞手中刀直取秦王。秦王正待摆枪招架,却见唐军中早恼了两员虎将,浑干、公孙武达各摆枪锤直杀向张公谨。却见山贼军中也杀出一人,三十左右年纪,粗短身材,面色黧黑。身着一身熟铜盔甲,手中双锤足有六十斤,正是百兽岭二寨主史大奈。只见他舞锤直接敌住武达。二人各摆双锤杀作一处。这边浑干与张公谨也各舞刀矟杀成一团。四人各逞手段,互不相让。秦王见状,便退回本军观战。四人鏖战了五六十合,史大奈渐渐不敌公孙武达,锤法凌乱起来。张公谨见状心中着急,忽然卖个破绽,诱浑干一矟刺来。张公谨却举刀磕开来矟,几乎是与此同时,手上加力,忽将大刀斜劈下来,浑干一时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劈成四段。可怜沙场虎将,顿成阴间厉鬼。那张公谨劈了浑干,纵马来助史大奈。唐阵中早有翟长孙“啊呀”一声痛呼,扑向张公谨。丘行恭唯恐翟长孙抢了头功,也并马杀出。二人登时分左右夹战张公谨。那边史大奈斗不过武达,拨马便走。武达并不追赶,竟也催马来战张公谨。张公谨力敌三将,却全然不惧。四人斗了二三十合,依旧未分胜败。这时,李客师不由得摘弓在手,取出一支箭来,正要搭上弓弦,却被秦王看见,忙阻止道:“休要伤他性命!”
客师会意,便将弓箭插回囊中,提枪杀入战团,口中只喊了声:“秦王有令,休伤山贼性命!”说话之间,已一连刺出四五枪,枪枪只在张公谨胸口弄影。此时,张公谨本已被三将杀得难以招架,客师一加入战团,登时更加手忙脚乱。所幸客师已传了秦王将令,故此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山贼阵中,史大奈不知详情,但见张公谨形势危急,也顾不得自身死活,纵马又杀回战团,要助公谨,却早被窦琮杀出拦住。这边李客师等四将也围住张公谨缠斗,说是缠斗,实则是四人在围着张公谨戏耍,只见四人轮番进攻,你一枪,我一锤,你挑歪了公谨头盔,他擦落公谨一片甲叶,直杀得张公谨盔歪甲斜,一身臭汗,口中粗气直喘。众人又斗了一百余合,张公瑾实在没了气力。到了此时,他也看出来四位唐将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恼,恨不能抓住一个生吞下去,只是无奈身上已没了半点力气。不由得怒火填胸,忽地将大刀掷向公孙武达,武达不敢怠慢,急用双锤打落大刀,却见张公谨忽地抽出腰间宝剑大吼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虽斗尔等不过,却岂可任尔等羞辱!”
说罢,横剑颈前便要自刎。却不料李客师眼疾枪快,早一枪刺到,“当啷”一声,挑飞了张公谨手中宝剑。一旁的翟长孙素与浑干情谊深厚,初见公谨杀了浑干,本是一心要替他报仇,却不想秦王传令休伤公谨性命,便料知这仇定是报不成了。此时见公谨手中没了兵刃,虽不敢违令杀了公谨,却乘势尽力一枪横扫向公谨后背。公谨身上中枪,登时一头栽落马下。公孙武达早已跳下马来擒了公谨。那边史大奈与窦琮斗得正欢,忽见张公瑾落马被擒,自知再战无益,便忽地一勒战马,跳出战圈:“罢了,既然大哥被擒,我也由你们处置吧!”
说罢,主动下马就缚。其余山贼喽啰见两位寨主被擒,知道唐军厉害,一时逃的逃,降的降。秦王也不追赶,只是令人将张、史二人押到面前,故意厉声问道:“你等竟敢对本藩无礼,现已被擒,降也不降。”
张公瑾昂着头叫道:“李二郎,你要杀便杀,休要啰嗦!”
史大奈也道:“大哥不降,我也不降。”
秦王闻言哈哈大笑:“二位果然都是好汉。”
说着,跳下马来。便要为二人解绑。却不料张公瑾顿足大骂:“狗贼,休要假仁假义!你竟敢临阵戏耍于爷爷,爷爷与你不共戴天。”
说着,将身子一扭,险些将秦王摔倒。秦王心中暗道惭愧,反倒更爱二人豪迈。但知公谨正在气头上,再劝也无益,便让人押着二人及投降的众喽啰赶往唐军大营。
当秦王一行人众回到唐营之际,杜如晦早已率领众将佐迎候于营门前。秦王正待上前与众人相见,却见杜如晦上首站立一人,身高七尺,身材瘦弱,但身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英雄气概,正是原来的瓦岗军之主、如今的天使李密。世民赶上前去,依礼相见。李密传达了李渊的旨意后,世民便道:“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后同殿为臣,需多相亲相近。”
这李密本是个眼高过顶之人,见到李渊尚且心存藐视,可今日一见秦王,顿觉若有所失。此刻闻听秦王所言,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连连道:“下官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秦王随即又问:“将军可知秦叔宝、罗士信、裴仁基父子现在何处?”
李密顿时把脸一红道:“近日传闻叔宝等都投到了王世充麾下。”
秦王闻言,忍不住连连顿足道:“可惜了!可惜了!”
当日秦王设宴款待李密,席间秦王又对李密道:“叔宝等均是将军旧部,还望将军日后设法招纳他们归唐。”
李密忙道:“久闻殿下爱才敬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臣定当努力设法招诸人来归。”
次日,秦王令房玄龄陪同李密先回长安去见李渊。临行前,秦王私下里意味深长地嘱咐房玄龄:“到了长安,定要奏明圣上:薛仁杲来降,我已允其不死。然则此等大事,还需圣意裁夺。”
房玄龄会意,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秦王又特令李客师率三百玄甲武士保护房玄龄与李密同行,以免路上发生意外。途中,李密忍不住一半发自肺腑一半不无讨好道:“今见秦王,真乃神武。不如此,何以扫群雄,定天下!”
玄龄微微一笑:“玄龄亦以为不见秦王,不知何为英雄。”
李密一愕,随即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
二人一面聊着,一面前行。一路之上,晓行夜宿,不觉来到长安。李渊得知李密与房玄龄已回,先召见了李密,向他了解了出使的情况,然后赐了他五十匹绢帛。随即又召见了房玄龄。房玄龄见到李渊后,将高墌之战的经过及善后处理事宜并途中擒张公谨之事一一对李渊详细奏明。李渊待房玄龄言罢,微微皱起眉头,道:“薛仁杲岂是屈居人下者,二郎何以允其不死。此事不妥。”
房玄龄忙道:“陛下所言极是。秦王本以为薛仁杲及麾下多有陇右望族,一旦斩了此辈,恐怕人心浮动,陇右难安,故此方允其不死。近来臣对西秦降人细加观察,方知此辈皆怨恨薛氏父子,反莫不心向我大唐。”
原来,房玄龄在奏报之际,并未将秦王说嘱托之言讲给李渊。因为在来长安途中,他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妥。因为秦王的做法实在有让李渊代他受过之嫌,只怕李渊闻之必然不悦。但薛仁杲又决不可留,思来想去,便对李渊讲了这一番话。目的是告知李渊,秦王不杀薛仁杲的理由已经不再成立,以怂恿李渊自行处死薛仁杲。
李渊闻听房玄龄之言,沉默半日,方才犹豫道:“二郎既然误判,何不……”
说着,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裴寂,裴寂马上道:“薛仁杲虎狼之性,且暴虐狡诈,留之必为后患,必当除之。”
房玄龄故意道:“只是秦王已允其降,今若除之,恐失信于天下。”
裴寂狡黠一笑:“秦王虽允其降,然陛下却并未首肯,杀之不为失信。”
李渊闻言,连连点头道:“裴监所言极是。薛仁杲狼子野心,断不可留。你可对二郎晓谕朕意,令其且莫因小失大。”
房玄龄忙道:“此事关系重大,自需陛下圣心独裁。”
李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令房玄龄退下。李渊这才回头看向裴寂,二人对视片刻,裴寂又意味深长道:“薛仁杲断不可留。其余降将,亦不可不加以惩治。臣以为处置此事,当恩威并施,方可令天下之人知生杀之柄,操于陛下之手。”
李渊闻言一怔,继而似有所悟道:“只怕二郎必有异议。当年为了李靖……”
裴寂道:“李靖之事,陛下未免有失决断,今日断不可重蹈覆辙。”
不知李渊如何处置西秦众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