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父爱 (第2/2页)
即便他在柏林市内,有一所更新更好的房子。
拎着行李,克莱轻轻打开门,他看到了客厅里的老霍夫曼,自己那位便宜父亲。
“父……”
克莱刚想开口打招呼,结果就见这位“父亲”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从沙发上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尴尬的手还在抬着,克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好,他愣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臂,拎着行李,默默地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小窝。
推开门,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只见里面还是当年自己离家出走时的布置,蓝色的窗帘,洁白的床单,墙上的相框记载了自己的过往,整洁的军装还挂在床头。
“记得那时候我还没退役。”
克莱笑了,他来到军装前,轻轻抚摸,记忆和情感,仿佛决堤的洪水涌入心头,挥之不去。
“或许,克莱.霍夫曼,才是真正的我吧。
至少,已经与我不可分割。”
第一次,克莱真正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以前他一直排斥,觉得自己是“苏强”,而非克莱.霍夫曼。
他把自己当做穿越者,当做一个“外人”。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错了,克莱.霍夫曼才是真实的,而“苏强”,更像一场幻梦。
于是克莱脱掉外衣,静静躺在床上,他被熟悉的感觉包围,仿佛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自己还在家的时候。
温暖,舒适,安全。
克莱被各种舒服的感觉包围,最后,沉沉睡着了。
等到醒来,他发现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于是立刻起身,快速把衣服穿好,匆匆赶往餐厅。
老霍夫曼对晚餐很重视,因为这不仅仅是吃饭,更是体现他一家之主地位的重要时刻。
所以对于克莱的迟到,老霍夫曼很不满,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德国人的饮食很简单,霍夫曼家不缺钱,但是晚餐也仅仅是黑面包配上烤香肠,外加一碗蔬菜浓汤。
克莱对这种饮食不是很习惯,特别是香肠,味道有点怪不说,还非常硬。
但他还是尽可能的配合自己父亲,用“优雅”的方式吃着,两个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仿佛都当对方不存在。
“来我的书房一趟。”
当这一餐吃完,老霍夫曼终于开口了,克莱点点头,当即跟了上去,来到了他的书房。
这个书房是他爷爷设计的,据说那位克莱不曾谋面的老人,非常喜欢读书,所以书房的面积很大,足足有两百多个平方,立了数十个书架,上千本藏书。
他的爷爷不仅喜欢读书,也喜欢藏书,所以上千本书中,不乏一些精品,甚至还有市面上不得见的孤本。
或许是为了表现尊重,这个书房被老霍夫曼完整保留下来,几十年里从来没有更改过布局,甚至连书籍的摆放顺序,都一模一样。
“坐吧,我有一些问题,需要你回答。”
在外面,辛格尔.霍夫曼是八面玲珑的外交官。
但是在家里,他向来惜字如金。
所以他和克莱,自己这个儿子的交流方式,永远是那么简单和直接。
他有问题要问,而你,只需要回答。
于是克莱在他的对面坐好,腰杆挺得笔直,尽可能保持一种恭敬的态度,等待这位父亲的问话。
“我听说,你在慕尼黑成立了一个政党,而且搞得还不错。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搞这种事情,据我所知,你对政治一窍不通,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兴趣。”
老霍夫曼盯着克莱,以一种审问的态度说着,克莱则是感到有些紧张,但他还是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缓缓开口。
“的确,我在慕尼黑成立了一个政党,名字叫做巴伐利亚工农联合党。
之所以要成立一个政党,是因为我觉得,我需要为这个国家做点儿什么,去改变一些不好的东西,去帮助那些不幸的人。”
克莱不卑不亢,他说得很真诚,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如果时间回到1919年,巴伐利亚工农联合党刚刚成立时,克莱绝对说不出这些,至少无法表现得这么真诚。
但是现在,特别是回到这个家以后,他变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接受了自己是“克莱.霍夫曼”的事实。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把这个国家,当做自己真正的母国,他要让这个国家远离苦难,让这个国家的人民,重新拥有笑容和幸福。
“但你根本不懂政治,这无异于是在玩火。
而且你还找了一个不靠谱的合伙人,帕尔那个家伙我了解,他的确是犹太人中有见解的,但他的本性依旧贪婪,哪怕在犹太人中,也是最贪婪的那种。”
老霍夫曼冷声说着,他始终盯着克莱的眼睛,似乎是想从那里,看到某些东西,找到某种答案。
“不,父亲大人,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毕竟我的确还显得很稚嫩,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合伙人,帕尔先生非常优秀和热情,在他的帮助和提携下,我学会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何况他也是你的朋友,我觉得你这样形容一位朋友,是件非常过分的事情。”
克莱露出不悦,自己的父亲质疑自己也就算了,他竟然在讲帕尔的坏话,这让克莱无法接受。
“朋友,你知道什么是朋友么?
不,你的确太嫩了,根本不明白,只有利益才是让人们捆绑在一起的纽带,朋友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来出卖。
特别是对帕尔那样的人。”
老霍夫曼笑了,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坐在对面的,并非自己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可以任意嘲笑和讽刺的陌生人。
“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之所以回来,就是因为帕尔先生的极力劝说,而你,竟然在我面前这样说他。”
克莱站起身,显得很愤怒,就好像当初,离家出走时那样。
“劝说?劝你回来干嘛,给我添堵?
不,他让你回来,只是希望你能拉我下水,帮他疏通一些人脉关系。
我和他的确是朋友,但这种朋友只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的,我们有什么共同点么?
几乎没有,但我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
就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而现在,这种利益关系变成了你和他之间的,仅此而已。”
老霍夫曼说完话,便把身子靠在沙发上,他终于转过视线,不再看克莱,而是看向那些书架,那些珍贵的藏书。
“知道么,我在做外交工作的时候,始终保持一个原则。
那就是尽可能地建立‘共同的利益’。
举个例子吧,就好像刚刚过去的那场大战,为什么英国人会和法国人走到一起?
要知道法国人和英国人打仗的时间,远比法国人和我们打仗的时间久得多,但是偏偏他们会联合在一起与我们作战。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老牌殖民国家,他们已经在德意志统一前,就瓜分了这个世界,建立了一个他们制定好的秩序。
而作为新兴国家,我们对这种秩序形成了挑战,所以他们联合起来,与我们作战。
而且这里面还有他们自己的小心思。
英国人不希望有一个安定的欧罗巴,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而法国人也不希望有一个强大的德意志,这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于是英国人和法国人联合起来,对我们进行打压,但是当战争结束,他们自己就会闹起来。
英国人不希望法国人继续削弱德国,因为德意志的持续虚弱,会让法国一家独大,这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而法国人则坚持削弱我们,因为他们害怕一个强大的邻国。
所以现在英国人和法国人正在吵架,就是因为他们产生了利益上的冲突,这就是合伙人的本质,一旦利益不能保持一致,那么就一拍两散。
甚至在分手时,还会捅对方一刀。”
老霍夫曼以戏谑的口吻说着,克莱却听得醍醐灌顶,他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见识了不曾见识过的世界。
“所以,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外交?”
克莱开口问道,他知道,自己这位父亲,似乎要提点自己什么。
“不错,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外交。
你记住,如果你投身于政治,那么一定要把握好‘共同的利益’,只有牢牢抓住这个点,你才能左右逢源,无往不利。
很多人以为,政治就是理念,就是共同的价值观,这个说法既对,也不对。
理念和价值观固然重要,是一种合作的基础,但是这种虚幻的东西并不牢靠,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也许因为这些东西,某一方可以承受微不足道的损失,但是这种状态不会长久,当一方感觉利益损失过大时,他会立刻‘止损’,哪怕是违背他们的理念和价值观,也在所不惜。
所以你如果投身政治,就一定要尽可能地与大部分人,与那些掌握大资源的人保持一致,这样你才会得到最大的助力。
同时,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的‘牺牲’,因为在政治里,不存在怜悯,这样的人是‘最傻的’,只会成为他人的工具,可能随时被放弃。”
老霍夫曼说完话,便笑着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交给了克莱。
“这是我在慕尼黑的一些人脉资源,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他们。
但是不要以为他们会随便帮你,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要保持与他们的利益一致,这才是打动他们的唯一办法。
还有,不要再进监狱了,我不想下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那种阴暗丑陋的地方。”
讲完这些,老霍夫曼就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去休息了。
“你叫我回来,就是让我明白这些道理?”
克莱也站起身,看向自己的父亲,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位父亲,对子女的关怀。
这位老人在害怕,他害怕自己的儿子出事,害怕自己的儿子万劫不复。
“算是吧,其实我不反对你投身政治,作为一个年轻人,你应该有理想和抱负,这才是我辛格尔.霍夫曼的儿子。
但是你太嫩了,嫩得几乎能挤出水来,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
所以我只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你如果还想从政,就回到柏林来,我会在魏玛政府里给你安排一个位置,这样你能更快的学习和成长,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站到更高的舞台上。”
说完话,老霍夫曼就离开了书房,克莱握着那个小本,沉默半饷,然后对着书房的门,深深鞠躬。
他感觉到了温暖,来自一位父亲的温暖。
对于“克莱.霍夫曼”而言,这种温暖是稀缺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