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安重诲夫死妇随 钱传瓘父亡子继 (第2/2页)
已而李从璋、药彦稠到来,与安重诲相见,尚无恶意。安重诲正要交卸,不防来了皇城使翟光邺,传下密旨,令李从璋转图安重诲。
李从璋即带兵包围安重诲府第,亲自入门见安重诲。刚进至庭中,便即下拜。安重诲大惊,慌忙降阶答礼,偏李从璋手中早已拿出一把大锤,趁着安重诲俯首时,猛击过去,砉然一声,流血满庭。
安重诲妻张氏,三脚两步的走了出来,抱住安重诲大哭道:“就算我夫君得罪,死亦何妨,何必这般辣手!”
安重诲害别人时,你怎么不说他辣手呢?
李从璋又用大锤猛击张氏首,可怜一对夫妇,就此毕命,同归地下。靠玩弄权术,享尽荣华,难免有此一日。
时为唐明宗长兴二年,公元931年,闰五月。
后人有诗叹道:
大臣风度贵休休,贪利终贻家国忧,一奋铁锤双陨命,生前何不早回头!
看官听着!唐明宗派翟光邺去河中府,不过密嘱他,说如果安重诲真有异志,可与李从璋密商,带他回京。
谁知翟光邺素恨安重诲,又同情任圜,即授意李从璋,锤死安重诲夫妇,然后返报唐明宗,只说安重诲已蓄异图。
而两年前,安重诲曾经害死李从璋的哥哥李从璨,又多次害李从珂,连唐明宗亲子李从荣、李从厚都畏惧安重诲,李从璋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能不趁机杀他报仇么?
唐明宗即日下诏,把断绝钱镠,及离间孟知祥、董璋等几口大锅,一古脑儿扣至安重诲头上,又将他二子并诛,惟全家其他人得免连坐。
唐明宗已诛杀安重诲,即下令全国各地减税,降低百姓负担。又命西川进奏官苏愿,东川进奉军将刘澄,各还本道,传谕安重诲擅自兴兵,挑起事变,今已伏诛了。
十一月,却说孟知祥得西川进奉官苏愿归报,已知朝廷有意诏谕,且闻在京家属,均得无恙,乃派使节往告董璋,要约他同上谢表。
董璋勃然大怒道:“孟公家属皆存,原可归附,我子孙已经被戮,还谢他甚么?”遂将来使斥归。
孟知祥再三派使者,往劝董璋,略言主上既加礼两川,若不奉表谢罪,恐又招致讨伐。我曲彼直,反足致败,不如早日表示归顺,得免后祸。
董璋始终不从。
唐明宗长兴三年,公元932年,正月。
孟知祥再派掌书记李昊前赴梓州,极陈利害。董璋不但不答应,反将李昊臭骂一番,撵出府门。李昊怏怏回来,入禀孟知祥道:“董璋不通情理,且欲入窥西川,大帅宜预备为是。”
孟知祥乃增戍设防,按兵以待。
果然到了孟夏,四月,董璋即率兵入境,攻破白杨林镇,把守将武弘礼擒去。
董璋出兵前,与东川诸将会议,谋划袭击成都,诸将统皆赞成,独部将王晖道:“剑南万里,成都为大,时方盛夏,天气炎热,况且师出无名,一定不能成功。”
董璋不听。遂进兵白杨林镇。
孟知祥闻武弘礼被擒,急忙派马军都指挥使潘仁嗣,率三千人前往汉州戒备。又召集众将会议。
西川节度副使赵季良道:“董璋虽然勇猛,然而为人轻浮躁进,对部属刻薄寡恩,未能体恤士卒,若据险固守,却是不易攻他,今他不守巢穴,反而前来野战,乃是舍长用短,不难成擒了。惟董璋用兵,精锐皆在前锋,我们最好用老弱残兵引诱他来追,而埋伏好精兵伏击他,开始时我们难免会有小败,最后一定大胜。”
孟知祥又问何人可为统帅,赵季良道:“董璋素有威名,今率大军,鼓噪前来,摇动人心,大帅当亲自率军抵御,振作士气。”
赵廷隐道:“副使言之有理。董璋有勇无谋,举兵必败,廷隐当替大帅生擒此贼!”
南汉国大有三年,公元930年,九月。
南汉高祖刘龚(刘岩),派大将梁克贞、李守鄘进攻交州(安南),攻克,生擒割据的军阀、静海(安南)节度使曲承美,班师。刘岩命将领李进镇守静海。
曲承裕自唐天佑三年,公元906年占据静海,传子曲颢、曲承美,至此二十五年而亡。
十月,梁克贞率军进入占城王国,掠夺金银财宝而回。
大有四年,公元931年,年底。南汉国爱州(越南清化)将领杨廷艺,收养义子三千人,企图夺回交州(安南)。南汉交州(安南)守将李进早得到消息,却贪图杨廷艺的贿赂,没有向朝廷报告。
本年,杨廷艺率军包围交州。南汉高祖刘龚(刘岩)派承旨程宝,率军援救,还没有走到,城池陷落,李进逃回,刘岩诛之。
程宝包围交州,杨廷艺出城反攻,程宝战败阵亡。
大有五年,公元932年,南汉高祖刘龚(刘岩),封皇长子刘耀枢为雍王、次子刘龟图为康王、三子刘弘度为秦王、四子刘弘熙为晋王、五子刘弘昌为越王、六子刘弘弼为齐王、七子刘弘雅为韶王、八子刘弘泽为镇王、九子刘弘操为万王、十子刘弘杲为循王、十一子刘弘暐为恩王、十二子刘弘邈为高王、十三子刘弘简为同王、十四子刘弘建为益王、十五子刘弘济为辩王、十六子刘弘道为贵王、十七子刘弘照为宣王、十八子刘弘政为通王、十九子刘弘益为定王。
不久,长子雍王刘耀枢、次子康王刘龟图病故。
南汉高祖刘龚(刘岩)命其三子、判六军、秦王刘弘度,招募士卒一千人,结果都是些市井街头的无赖流氓,刘弘度却跟他们十分亲昵。
同平章事杨洞潜向高祖皇帝奏报说:“秦王乃是世子,应该让他跟品行端正、学问渊博的人接近。掌握军权已经不太合适,何况跟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南汉高祖刘龚(刘岩)说:“孩子们军训而已,不劳你担心!”始终不教训刘弘度。
杨洞潜出宫,看见禁军士卒抢夺商店的金银绸缎,商人只敢在心里怨恨,不敢向官府报案,叹息道:“政治黑暗到这种程度,还要什么宰相?”遂声称有病,回家休养。
过了很久,刘岩也不再召唤他,不久逝世。
吴越王钱镠,已经病入膏肓,自知病必不起,召诸将吏入卧室,流涕与语道:“我子皆愚懦,恐不足任后事,我死,愿公等择贤嗣立!”
诸将吏皆泣下道:“大王六子传瓘,素从征伐,仁孝有功,大众俱愿受戴,请以为嗣!”
钱传瓘曾经自告奋勇到田頵那当人质,见第五十五回。又曾击败吴军入侵,见第六十八回。
吴越王钱镠对所有儿子宣布:“你们各自说出自己立过的功劳,我选择功劳最多的封他当太子。”
钱传瓘的兄弟钱传懿(五哥)、钱传璙(六哥)、钱传璟(十五弟)等,一致推崇钱传瓘。
钱镠乃召入第六子钱传瓘,把所有的官印和仓库钥匙都拿给他,道:“将士们拥戴你,你要好自为之,无负众生!”又上疏唐朝,请求把两大镇海、镇东节度使职务,传授给钱传瓘。
钱传瓘拜受了官印和钥匙,起身在寝侧侍候,钱镠又对他道:“子孙世世,当善事中国,就使中原易姓,也不要失事大之礼,切记勿忘!”
时为唐明宗长兴三年,吴越国宝正七年,公元932年,三月二十八日。
钱传瓘唯唯遵教,不久钱镠溘然长逝,寿八十一岁,是五代十国时最长寿的一位君王。
自唐昭宗景福二年,公元893年,钱镠被封为镇海节度使,至今已有三十九年;自唐昭宗乾宁三年,公元896年,钱镠剿灭董昌,兼有镇海、镇东两镇,吴越国初具雏形,至今也有三十六年;自唐昭宗封他为越王,至今已有三十年;自梁太祖封他为吴越王,至今已经二十五年。算是五代十国中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君王。
相传钱镠生时适遇天旱,道士东方生指钱镠所居,谓池龙已生此家。时钱镠正产下,红光满室,父钱宽以为不祥,打算投入井中。只有钱镠的祖母怜惜此儿,抱归抚养,小名为婆留,且号井为婆留井。
钱镠少时,曾经在村中大树下,指示群儿,戏为队伍,颇得军法。后来骁勇绝伦,善于射箭、马槊。邑中有衣锦山,上列石镜,阔二尺七寸,镠对石自顾,身服冕旒,如封王状。虽尝隐秘不言,但因此有自负意。
至受梁封为吴越王后,扩建杭州城,筑扞海石塘。江中怒潮急湍,屡次版筑不成。钱镠采山阳劲竹,制成强弩五百,硬箭三千,选弓弩手出射潮头,潮乃退趋西陵,遂得竖桩垒石,筑成长堤。射潮事传为美谈。其实潮汐涨落,本有定时,钱镠特借此以鼓动民工士气尔。
且建候潮、通江等城门,并置龙山、浙江两闸,遏潮入河。嗣是钱塘富庶,冠绝东南。为民奠土,不为无功。
钱镠在卧室里一直放一个粉盘,三更半夜,想起什么事,就写在粉盘上面,直到老年都始终坚持。有时睡得正熟,外面有事报告,婢女只要弹一下窗纸,他就会惊醒。而不时地把铜球弹到楼墙之外,用以提醒巡夜值更的卫兵。
每遇春秋荐享,必呜咽道:“今日如此显贵,皆祖先积善所致,但恨祖考不能亲眼见到。”
钱镠一向礼贤下士,得知人誉。着名诗人、才子罗隐,乃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同宗,罗弘信推荐给钱镠,钱镠非常礼遇。
自钱传瓘袭职,传讣京城,唐明宗赐谥武肃,命以王礼安葬,且令工部侍郎杨凝式撰作碑文。
浙民代请立庙,奉诏俞允。越二年庙成供像,历代不移。浙人称为钱大王,或讹称为海龙王。
钱传瓘为钱镠第七子,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曾任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使,嗣位后改名钱元瓘。
钱元瓘(钱传瓘)对待兄弟们很优厚,他的六哥、中吴(苏州)节度使钱元璙(钱传璙)从苏州到杭州进见,钱元瓘(钱传瓘)用家人兄弟的礼节致敬,举杯向他敬酒,说:“这个座位原是您的,做弟弟的我之所以坐在这里,是您的恩赐。”
钱元璙说:“先王(钱镠)选择贤才作为继承人,现在君臣的名分已经确定,我只知道顺服尽忠而已。”
兄弟二人都深受感动,相对哭泣。
钱元瓘命取消王国礼仪,仍用藩镇制度,停用宝正年号,不再改元,奉唐朝正朔,称今年为长兴三年。
命处州刺史曹仲达权知政事。
设择能院,命浙西营田副使沈崧领之,选拔贤能。
荒芜的民田,其租税一律废除。又废除不少苛捐杂税,与民休息;又友爱兄弟,慎择贤能,所以吴越一方,安堵如垣。
自去年冬至今年春,天气一直晦暗多时,至此云开雾散。
唐明宗长兴三年,公元932年,五月一日。
赵廷隐部署军伍,已经成队,正入府辞行,恰好外面递入董璋檄文,指斥孟知祥悔婚败盟,又有给赵季良、赵廷隐及李肇三人的书信,文中语气,似与三人已订密约,有里应外合的意思。
孟知祥阅毕,递给赵廷隐,赵廷隐把信扔到地上,道:“何必污我眼睛!这一定是反间计,想要大帅杀副使及廷隐呢。”再拜而行,孟知祥目送赵廷隐道:“众志成城,必能济事了。”
才过一日,又接汉州败报,守将潘仁嗣,与董璋交战赤水,大败被擒。接连又得汉州失守警报。
孟知祥奋然起身,命赵季良留守成都,自率八千人直趋汉州,行至弥牟镇,见赵廷隐驻营镇北,遂与他会师。
次日董璋兵至,赵廷隐又列阵鸡踪桥,扼住敌冲。孟知祥令都知兵马使张公铎,列阵后面,自登高阜督战。
董璋至鸡踪桥畔,望见西川兵盛,也有惧意,退驻武侯庙前,下马休息。帐下骁卒忽大声呐喊道:“日已晌午,曝晒我们做什么?何不速战!”
董璋乃上马趋进,前锋甫一交战,东川右厢马步指挥使张守进,即弃甲投戈,投降孟知祥。
孟知祥召问军情,张守进道:“董璋兵尽数在此,没有后继,请急击勿失。”
孟知祥乃麾军逆击,两下里一场鏖斗,东川兵恰也厉害,拼死争夺鸡踪桥,赵廷隐部下指挥使毛重威、李瑭,相继阵亡,惹得赵廷隐性起,拚死力战,三进三却,总敌不住东川兵。
都指挥副使侯弘实,见赵廷隐不能得利,也挥兵倒退。
孟知祥立马高阜,瞧着情形,不禁捏着一把冷汗,急忙用马鞭指麾后阵,令张公铎上前救应。张公铎部下,养足锐气,一见孟知祥指麾,立即骤马突出,大呼而进。
东川兵已杀得筋疲力尽,不防一支生力军,从刺斜里杀将过来,顿时阵型溃乱,不能支持。
赵廷隐、侯弘实,又乘势杀回头,把东川兵一阵蹂躏,擒住东川指挥使元璝、董光演等将领八十余人。
董璋拊膺长叹道:“亲兵已尽,我将何依?”
遂率数骑遁去,余众七千人投降孟知祥。潘仁嗣也被救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