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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千春节醉语启戎 太原府重臣谋叛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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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王、荆南(江陵府)节度使高从诲,开明通达,礼贤下士,把政事都交给智囊梁震,当作叔父一样尊敬,梁震也把高从诲叫做“郎君”。

楚王马希范(文昭王)曾受后唐册封,连年向后唐进贡。

楚国盛产茶叶,用船只贩卖到中原,获利颇多。

马希范生平豪侈,挥金如土,社交排场盛大,造会春园及嘉宴堂,费至巨万。后又兴建九龙殿,用沉香木雕刻八条巨龙,每条龙长十几丈,用黄金珠宝装饰,环抱群柱,互相对称,马希范坐在中间,说他自己也是一条龙,故称九龙。头上所戴便帽(幞头)的帽翅,长达一丈有余,象征龙角。

高从诲曾经对左右说:“像楚王马希范,才是真正大丈夫。”

幕僚孙光宪回答说:“皇帝、国王和各级文武官员,服饰、礼仪等级森严,不可僭越。马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骄傲浪费,享受的服饰、礼仪都超过他的身份,只图眼前称心如意,根本没有想到未来,覆亡的灾难随时都会降临,哪里值得羡慕!”

高从诲不以为然,但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醒悟,对孙光宪说:“你说得很对。”

有一天,高从诲对梁震说:“我反省自己平常的享受,已经过分。”遂戒绝不良嗜好,努力阅读儒家经典和史书,在学习中寻找乐趣,减轻刑罚与赋税,因此国泰民安。

梁震说:“先王(高季兴)待我,如同幼年时的玩伴,没有富贵人家的架子,又把嗣王(高从诲)托孤给我。而今,嗣王(高从诲)已经醒悟,能独当一面,不会损害祖先的基业。我年纪已老,不打算再侍奉人了。”

于是坚持要退休隐居。

时为唐末帝清泰二年,公元935年,十月。

梁震自梁开平二年起,辅佐高季兴(高季昌),迄今已经二十八年。

高从诲无法挽留,就在土洲给他兴建家宅。梁震身披羽毛编成的外套,自称荆台隐士,每次前往府衙,都骑着黄牛。高从诲也经常到他家拜访,一年四季的馈赠都十分优厚。

梁震功成名就,急流勇退。

从此,高从诲把军政大事全部交给孙光宪。

楚国静江(桂州)节度使、遥兼同平章事马希杲,政声美名,流传很广。监军裴仁煦向楚王(文昭王)马希范进献谗言,说他收买军心民意,马希范大怒。

清泰三年,公元936年,四月,南汉国将领孙德威,入侵楚国所属的蒙、桂二州,马希范命其弟、武安(长沙府) 节度副使马希广权知军府事,亲自率步骑兵五千人,南下桂州巡视。

马希杲大为恐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其母华夫人亲自前往全义岭,向马希范道歉说:“你弟弟希杲,处理政务无能,以致敌军入侵边境,还要麻烦殿下亲自出动,经受困顿,这都是我教子无方的罪过,希望殿下削去他的采邑,让我回去洒扫宫殿,赎希杲的罪。”

马希范说:“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希杲弟了,听说他的能力出众,品德高尚,政务上有优异表现,所以前来亲自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不久,南汉军从蒙州撤退。

马希范乃调马希杲暂时担任朗州刺史,仍遥兼静江(桂州)节度使。

却说石敬瑭自卫州入朝,李从珂虽然当面加以慰劳,礼节上非常恭谨,但此前他二人一起侍奉明宗,一个是明宗义子,一个是明宗女婿,两人各以勇力自夸,素不相下,此时李从珂为主,石敬瑭为臣,不但石敬瑭勉强趋承,就是李从珂亦勉强接待。

相见后,石敬瑭留居京城中,未闻迁调,他非常不安,愁得寝食难安,渐渐变成皮包骨。亏得妻室永宁公主,出入禁中,屡与母亲曹太后谈及,请求让夫婿仍归河东。

公主即曹太后所生,亲母女,自然竭力代石敬瑭谋画。

李从珂入事曹太后、王太妃,还算尽礼,因此曹太后、王太妃较易进言。

有时公主入谒,与李从珂相见,也曾当面表达心意。

李从珂凤翔旧时将佐,纷纷入劝李从珂,都说应留住石敬瑭,不宜放虎归山。

只有枢密使韩昭胤、枢密院直学士李专美两人,说石敬瑭与赵延寿二人,都是唐明宗的女婿,赵延寿已经出镇宣武(汴州),反将石敬瑭留在京城,显是阴怀猜忌,未示大公,不如遣归河东为是。

李从珂也见石敬瑭骨瘦如柴,料不足为患,不如遣使还镇。乃下令石敬瑭还镇河东,加官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加封永宁公主为魏国长公主。

石敬瑭得诏即行,好似那鸟出笼中,龙游海外,摆尾摇首,扬长而去。

唐末帝清泰二年,公元935年,春。

枢密使韩昭胤擢升为同平章事;升刘延皓为枢密使。

范延光与驸马赵延寿对调,赵延寿复为枢密使,范延光出任宣武(汴州)节度使。

刘延朗仍为枢密副使兼任宣徽北院使。

刘延皓,乃是刘皇后的弟弟,他却自愿出任天雄(魏博)节度使。

九月,唐末帝李从珂任命宣徽南院使房暠,为枢密使;命刘延朗兼宣徽南院使,仍兼兼枢密副使。刘延朗跟枢密直学士薛文遇等掌握实际权柄。

房暠、赵延寿虽然名义上是枢密使,但所提建议,李从珂采纳的不过十之三四。房暠察言观色行事,凡事从不争先。

每次卢龙、河东等道使节前来京师奏事,枢密使召集会议,大家坐一个圆桌讨论,房暠皆低头沉睡,等到睡醒,伸长脖子,拉平衣服,使节已告辞而去。

一切公务,包括官员任免,调拨钱粮,全由枢密副使刘延朗做主。各地官吏、将领任期届满,从外地来京朝见,必须贿赂刘延朗,贿赂多的优先派官,并可调任到内地富裕地区;贿赂少的往往拖延,并且派去危险的地区戍边。

自此,将领们都怨恨不平,李从珂却一点也不知道。

后蜀大将全师郁率军进攻唐金州,攻克水军营寨,城里守军才一千人,都监陈知隐率领士卒三百人,顺着汉水逃走。防御使马全节拿出他所有私人财产犒赏军队,出奇制胜,作殊死战,终于把后蜀军队击退。

李从珂下诏将陈知隐斩首,又嘉奖马全节保全金州的功劳,召唤他进京。

枢密副使刘延朗,偏偏向马全节索取贿赂,马全节的钱已经全部拿出来犒赏士兵了,哪里有钱给他?

刘延朗大怒,竟降他为绛州刺史。

马全节原是防御使,官阶高于刺史,立功受赏的结果反而是贬职,消息传出,文武百官全体哗然。

李从珂得知,亲自任命马全节为横海(沧州)留后,但是并没有处分刘延朗。

且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既抵晋阳,尚恐为朝廷所忌,阴图自全,常称病不理政事。

石敬瑭有二子重英、重裔,留仕都中,重英任右卫上将军,重裔为皇城副使。石敬瑭密嘱他二人,侦探皇宫内事。

两人贿托太后左右,每有所闻,即行传报。

所以唐末帝李从珂,与李专美、李崧、吕琦、薛文遇、赵廷乂等,日夕密谈,石敬瑭无不探悉。

这时,契丹屡次入寇北方边境,禁军多屯驻太原、幽州。

石敬瑭乃与幽州节度使赵德钧,联名上表,乞请增粮。

唐末帝李从珂下诏,向河东民间暂借军粮,又从镇州运入丝绸五万匹,卖出去换购军粮。特征募镇、冀二州民间牛车一千五百辆,运粮至代州。

唐末帝清泰二年,公元935年,六月,石敬瑭复自率大军,出屯忻州。

是时天旱民饥,百姓既苦于缺粮,又苦于徭役繁重。石敬瑭督促征粮、运粮甚急,军民未免怨声载道。

凑巧朝廷派使者到来,赐给石敬瑭军夏衣,军士感激皇帝厚恩,急呼万岁,声彻全营。

石敬瑭独自担忧,幕僚段希尧进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军士不听将令,收到朝廷赏赐,即山呼万岁,是目中已无主帅了,他日如何使用?请查出首倡者,明正军法!”

石敬瑭乃令刘知远查究,捕得挟马都将李晖等三十六人,推出处斩,为各军戒。

朝使闻此消息,返报唐末帝李从珂。李从珂越生疑忌,即派武宁(徐州)节度使张敬达,为北面行营副总管,率大军进驻代州,名义上是防御契丹,实际上是监制石敬瑭。

石敬瑭并非笨伯,猜透李从珂的小算盘,格外加防。

清泰三年,公元936年,正月十三日,正值皇帝李从珂诞辰,宫中号为千春节,置酒于内廷,文武百官,联翩趋入,奉觞进贺。

李从珂已喝了许多杯酒,带着一片醉意,宴毕回宫,碰巧妹妹魏国长公主,自太原来朝祝寿,便即捧上玉杯,表示祝贺。

李从珂接饮毕,便笑问道:“石郎近日何为?”

魏国长公主答道:“石郎多病,连政务都不愿亲理,每日惟卧床调养,需人侍奉。”

李从珂道:“我记得他筋力素强,何致骤然衰弱?妹妹既已至京,且在宫中宽留数日,由他去罢。”

魏国长公主着急道:“正因他需要人侍奉,所以今日入祝,明日即拟辞归。”

李从珂不待词毕,便作醉语道:“刚刚到京,便想北归,莫非欲与石郎谋反么?”

魏国长公主闻言,听者有心,不禁俯首,默然趋退。

李从珂言者无意,便即安寝。

次日醒来,即有人入谏,说他酒后失言。此人为谁?乃是皇后刘氏。

李从珂即位后,曾追尊生母鲁国夫人魏氏为太后,册正室沛国夫人刘氏为皇后。

刘氏素性强悍,颇为李从珂所畏,她听到李从珂醉后说的酒话,一时不便进规,待至明日天亮,方才入谏。

李从珂已经失记,听到刘皇后劝谏,才模模糊糊的记忆起来,心中亦觉自悔。当下召入妹妹魏国长公主,好言抚慰,并说昨晚太醉,语出无心,请勿介意。

公主自然谦逊,一住数日,方敢告辞。李从珂且进封她为晋国长公主,尽力使她满意,且赐宴饯行。

却说魏国长公主回到太原,即将李从珂醉语,一一报告石敬瑭。

毕竟夫妇情深,远过兄妹,何况李从珂还不是亲哥。

石敬瑭益加疑惧,即致书二子,嘱令将洛京积存的私财,全部运到晋阳,只说是军需不足,取此接济。

于是京城谣言,日甚一日,都说是河东石敬瑭将反。

唐末帝李从珂,时有所闻,夜与近臣从容议事,说道:“石郎是朕至亲,本无可疑,但谣言不靖,万一失欢,将如何对待呢?”

群臣皆不敢对,彼此支吾半晌,便即退出。

学士李崧,私下对同僚吕琦道:“我等受恩深厚,怎能袖手旁观?吕公智谋过人,究竟有无良策?”

吕琦答道:“河东若有异谋,必结契丹为援。契丹太后,因其子李赞华(即契丹东丹王突欲)投奔我国,屡求和亲,只因我拘留番将,尚未全部遣还,所以议和未成。今若送归番将,再饵以厚利,岁给礼币一亿文,与他议和,谅契丹必欢然从命,河东虽欲跳梁,也是无能为力了。”

虽然感觉有点丢人,但是,与契丹议和、和亲、每年给点小钱,确实是良策。

李崧答道:“这原是目前至计,惟钱谷皆出三司,须先与张相熟商,方可奏闻。”说着,即邀吕琦同往张相府第。

张相乃是张延朗,明宗时曾充枢密副使、三司使,李从珂继位,命他为吏部尚书,兼同平章事职衔,仍掌三司。后唐称度支,盐铁,户部为三司。

张延朗听说李崧、吕琦二人进谒,当即出迎。

李崧代述吕琦之计。

张延朗道:“如吕学士言,不但足制河东,并可节省大量边费。若主上果行此计,国家自可少安,应纳契丹礼币,但由老夫责办,定可筹措,请两公速速上奏。”

二人大喜,辞了张延朗,次日入内密奏,李从珂颇以为然,令二人密草国书,准备送往契丹,静候使命。

二人应命退出,李从珂复召入枢密直学士薛文遇,商议此事。

薛文遇却道:“堂堂华夏天子,若屈身夷狄,岂不足羞!况虏性无厌,他日求尚公主,如何拒绝!汉成帝献王昭君出塞,后悔无穷,后人作昭君诗云:‘安危托妇人。’这事岂可行得?”

唐末帝李从珂不禁失声道:“非卿言,几乎误事!”

越日急召李崧、吕珂入后楼,二人总道是索阅国书,怀揣书稿入见。

不料李从珂在座,满面怒容,待二人行过了礼,便叱责道:“卿等当力持大体,敷佐承平,奈何徒出和亲下策!朕只一女,年尚乳臭,卿等欲弃诸沙漠么?且外人并未索币,乃欲以养士财帛,输纳虏廷,试问二卿究怀何意?”

二人慌忙拜伏道:“臣等竭愚报国,并非敢为虏计,愿陛下熟察!”

李从珂怒尚未息,李崧只管磕头,吕琦拜了两拜,便即停住。

李从珂瞋目道:“吕琦强项,你眼里还有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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