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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回 宋太祖雪夜定策 王全斌平定后蜀 (第2/2页)

后蜀兵只管江防,不管陆防,骤被宋军自陆路攻入,立即溃散。

刘光义等既夺浮桥,进抵夔州城下,后蜀宁江制置使高彦俦坚守不出。偏偏监军武守谦屡次催他出战。

高彦俦道:“宋军跋涉前来,利在速战,不如坚壁固守,休与他交锋,待他粮尽兵疲,士无斗志,那时彼竭我盈,一鼓便足退敌了。”以逸待劳,莫如此策。

“懦夫!”武守谦不从,独领麾下千余骑,大开城门,跃马挺枪出战。

正值刘光义部下骑将张廷翰,挺枪过来,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到数十个回合,张廷翰枪法越来越紧,武守谦抵敌不住,虚幌一枪,驰回城中。

说时迟,那时快,张廷翰紧追武守谦,也纵马入城,守卒急忙要关门,被张廷翰挥枪接连戳毙数人,城门已经来不及关闭!顿时宋军一拥而进,曹彬、刘光义等先后驰入,高彦俦忙来拦阻,已是招架不住。

武守谦率领数十骑兵遁去,高彦俦率军巷斗苦战,身中数十创。

判官罗济道:“大帅,大势已去,赶快撤吧!”

高彦俦道:“十年前,周军入寇,我为招讨使,失去秦、凤、成、阶四州,皇上宽宏大量,没有责备我,我今天再失夔州,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其实,上次败给周军,主要责任不在高彦俦。事见第一百二十五回。

罗济又劝他降宋。

高彦俦道:“我一家老小百口,都在成都,我若一人偷生,举族何负!今日唯有一死耳!”遂解下符印,递给罗济,整理好衣冠,望成都方向再拜,自焚而亡。

高彦俦太原人氏,初,随孟知祥入蜀,起初只是个军校,后来升任昭武军监押,孟昶继位后,不断升迁。

李太后曾经对儿子孟昶说只有“高彦俦忠诚足恃”,今日他果然一死报国。

却说刘光义等既攻克夔州,安抚百姓,礼葬高彦俦遗骸,再向西北进兵,所过披靡。如万、施、开、忠等州,次第收降,峡中郡县悉定,乃驰书报知主帅王全斌。

王全斌接报东路军大捷,即进次益光,途中获得一后蜀国侦察兵,厚赐酒食,劝他降顺,并问入蜀路径。

该侦察兵说:“益光江东,越过数重大山,有一狭径,地名来苏,由此径通过,即可绕到剑门南面,与官道会合,前途没甚险阻了。”

王全斌大喜,遂依侦察兵言,自来苏径趋青疆,一面分兵与史延德,潜袭剑门。

果然王昭远闻警,令偏将在剑门居守,自引众军抵达汉源坡,来阻挡王全斌。谁料王全斌尚未遇着,剑门失守的信息,已经报来,吓得王昭远魂不附体,举措失常。

既而尘头大起,号炮连声,王全斌、崔彦进自青疆杀到,王昭远僵卧胡床,呆若木鸡。

还是都监赵崇韬,布阵出战。看官!你想这时候的后蜀军,统已胆战心寒,哪里还敢对仗?一经接手,略有几人受伤,就一哄儿逃散了。

赵崇韬还想支持,偏胯下坐骑也似乎胆小,只向后倒退下去,累得赵崇韬坐不安稳,平白地翻落马下,部下没人顾着,活活的被宋军缚住。

王全斌本是个杀星,但教兵士砍杀过去,好似用刀劈瓜,滚滚落地,差不多砍下一万余颗头颅。有几个败兵,侥幸逃脱,奔回寨中,忙将王昭远扶到马上,加鞭疾奔。

王昭远逃至东川,下马躲藏在仓舍中,悲嗟流涕,两目尽已哭肿。

不久宋军骑兵从四面八方追到,进入仓舍中搜寻,见王昭远缩做一团,也不管什么都统不都统,把他铁索上头,似猪狗一般牵将去了。

后蜀皇帝孟昶,正与爱妃花蕊夫人,点出尤物,饮酒取乐,突然接到败报,把酒都吓醒了一半,忙出金帛募兵,令太子孟玄喆为统帅,李廷珪、张惠安等为副将,衰兵万人,出赴剑门,援应前军。

太子孟玄喆,时年二十八岁,正当英年,被立为太子已经三年了。然而他素不习武,擅长书法,尤其写得一手好隶书,又好声歌。当出发成都时,突然下起了毛毛雨。因旗帜皆用上等丝绸制成,上面的字都是刺绣而成,孟玄喆害怕被雨水打湿,命将旗帜收起。不久雨停,才重新挂起,数千军旗,都倒系在杠上。

孟玄喆尚带着好几个美女,好几十个伶人,笙箫管笛,沿途吹唱,并不象行军情形,更像似出去迎亲。李廷珪、张惠安又皆庸懦无识,大家行到绵州,得知剑门失守,竟逃奔东川,数日后,孟玄喆弃军遁还成都。

孟昶惶骇,急忙向左右问计,老将石斌献议道:“宋师远来,势不能久,请深沟高垒,严拒敌军。”

后蜀主孟昶叹道:“我父子推衣解食,养士三十多年,今天大敌当前,不能为我杀一敌将,今欲固垒拒敌,敢问何人能为我效命?”言已,泪下如雨。

忽丞相李昊入报道:“不好了!宋军主帅王全斌,已入魏城,不日要到成都了。”

孟昶失声道:“这且奈何?”

李昊道:“宋军入蜀,无人可当,谅成都亦难保守,不如见机纳土,尚可自全。”

孟昶想了一会,方道:“罢罢!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卿为我草表便是。”

李昊乃立刻修表。四十年前,李昊曾经修过一次降表,轻车熟路,乃一气呵成。

降表既修成,孟昶派通奏伊审征,赍送宋军。

王全斌许诺,乃令马军都监康延泽,领着百骑,随伊审征入成都,宣谕恩信,尽封府库乃还。

越日,宋军主帅王全斌率大军入城,副帅刘光义等亦引兵来会,孟昶迎谒马前,王全斌下马抚慰,待遇颇优。

孟昶复派弟孟仁贽诣阙上表,略云:

先臣受命唐室,建牙蜀川,因时势之变迁,为人心之拥迫。先臣即世,臣方丱年,猥以童昏,谬承余绪。乖以小事大之礼,阙称藩奉国之诚,染习婾安,因循积岁。所以上烦宸算,远发王师,势甚疾雷,功如破竹。顾惟懦卒,焉敢当锋?寻束手以云归,上倾心而俟命。当于今月十九日,已领亲男诸弟,纳降礼于军门,至于老母诸孙,延残喘于私第。陛下至仁广覆,大德好生,顾臣假息于数年,所望全躯于此日。今蒙元戎慰恤,监护抚安,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见军民之受赐?臣亦自量过咎,谨遣亲弟诣阙奉表,待罪以闻!

这篇表文,也是出自李昊手笔。

李昊本是前蜀旧臣,四十年前,唐庄宗同光三年,即公元925年,前蜀灭亡时,降表亦出自李昊之手。后来蜀人半夜在李昊家大门上,书上“世修降表李家”六字,这也是一段趣闻。

总计后蜀自孟知祥窃据成都,传至孟昶,凡二世,共三十二年而亡。若是从孟知祥入成都算起,共四十一年。

其实,从唐昭宗继位前夕,田令孜被贬出朝廷,进入成都依附兄弟陈敬瑄起,蜀地不听朝廷号令,已经接近八十年了。至此复归中国。

时为宋太祖乾德三年,公元965年,正月十九日。

宋军出动,仅一个多月,就灭了后蜀。其二府(成都府、兴元府)、一军(永康军)、四十九州(彭、眉、嘉、邛、蜀、绵、汉、资、简、梓、灌、黎、雅、陵、戎、泸、维、茂、昌、荣、果、殷、阆、渠、合、龙、普、利、兴、文、巴、剑、遂、蓬、壁、夔、忠、万、集、开、渝、涪、黔、通、施、达、洋)、一百九十八县,民五十三万四千零三十九户,尽归大宋。

宋太祖接得降表,便简授吕余庆知成都府。

去年过年,孟昶令翰林学士撰写春联,嫌其不够工整,乃自撰一联,由太子孟玄喆亲笔书写,道: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宋太祖接到孟昶降表这一天,正好是宋太祖生日---长春节,又刚刚任命吕余庆知成都府。侍从向宋太祖献上此联,宋太祖笑道:“莫非天意!”

宋太祖挂念着花蕊夫人,乃命后蜀主孟昶速率家属,来京授职。

孟昶不敢怠慢,便挈族属启程,由峡江而下,径诣汴京,待罪于阙下。

宋太祖御崇元殿,备礼见孟昶。孟昶叩拜毕,宋太祖赐坐赐宴,面封孟昶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令、秦国公,给上镇节度使俸禄。

封孟玄喆为检校太尉、泰宁军节度使,不久,移镇贝州,在贝州十余年。宋太宗时,移镇定州,加开府仪同三司。后来跟随宋太宗灭北汉、攻幽州,因功封滕国公。

所有孟昶母李太后以下,凡子弟妻妾及官属,均赐赍有差。就是王昭远等一班俘虏,也尽行释放。

看官!你道宋太祖何故这般厚恩?原来他听说孟昶妃花蕊夫人,艳丽无双,极思一见颜色,借慰渴念,但一时不便特召,只好借着这种金帛,遍为赏赐,不怕她不进来谢恩。孟昶母李氏,因此就带着孟昶妻妾,入宫拜谢,花蕊夫人,当然在列。

宋太祖一一传见,挨到花蕊夫人拜谒,才至座前,便觉有一种香泽,扑入鼻中,仔细端详,果然是国色天姿,不同凡艳,及折腰下拜,几似迎风杨柳,袅娜轻盈,嗣复听她娇语道:“臣妾徐氏见驾,愿皇上圣寿无疆!”

这两句虽是普通话语,但出自花蕊夫人徐氏口中,偏觉得珠喉宛转,呖呖可听。

当下传旨令她起身,且命与孟昶母李氏,一同旁坐。孟昶母请入谒六宫,当有宫娥引导前去,花蕊夫人等,也即随往。宋太祖尚自待着,好一歇见数人出来,谢恩告别。宋太祖呼孟昶母为国母,并教她随时入宫,不拘形迹,醉翁之意不在酒。孟昶母唯唯而退。

宋太祖转着双眸,钉住花蕊夫人脸上,花蕊夫人亦似觉着,瞧了宋太祖一眼,这才回首出去。为这秋波一转,累得这位英明仁武的宋天子,心猿意马,几乎废寝忘食。

他因继后王氏,于乾德元年崩逝,六宫虽有妃嫔,都不过寻常姿色。此时正在择后,偏遇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怎肯轻轻放过?无奈罗敷有夫,未便强夺,踌躇了好几天,想出一个无上的法儿来。

一夕,召孟昶入宴,饮至夜半,孟昶告归。

第二天,孟昶竟患疾病,胸间似有食物塞住,不能下咽,迭经太医医治,终属无效。奄卧数日,竟尔毕命,寿四十七岁。时孟昶入京,仅过七日。

宋太祖废朝五日,居然素服发哀,赙赠孟玄喆羊五百头,酒五百壶,布帛千匹,丧葬费尽由官给,追封孟昶为楚王。孟昶母李氏,本奉旨特赐肩舆,时常入宫,每与宋太祖相见,辄有悲容。

宋太祖尝语道:“国母应自爱,毋常戚戚,如嫌在京未便,他日当送国母归去。”

李氏问道:“使妾归至何处?”

宋太祖答言归蜀。

李氏道:“妾本太原人氏,倘得归老并州,乃是妾的素愿,妾当感恩不浅了。”

宋太祖欣然道:“并州被北汉占据,待朕平定刘钧,定当如母所愿。”

李氏拜谢而出。

及孟昶病终,李氏并不号哭,但用酒酬地道:“你不能为社稷死节,贪生至此,我亦为你尚存,所以不忍遽死。今你死了,我生何为?”

遂绝食数日,也是呜呼哀哉。

宋太祖命赙赠加等,令鸿胪卿范禹偁护理丧事,与孟昶俱葬于洛阳。葬事粗毕,孟昶的家属,仍回至汴都,免不得入宫谢恩。

宋太祖见了花蕊夫人,满身缟素,愈显得丰神楚楚,玉骨姗姗,是夕竟留住宫中,迫她侍宴。花蕊夫人也身不由主,只好惟命是从。饮至数杯,红云上脸,宋太祖越瞧越爱,越爱越贪,索性拥她共入帏帐,同上龙床,永夕欢娱,不消细述。

次日即册立为妃。

这花蕊夫人,系徐国璋女,绰号花蕊,无非因状态娇柔,仿佛与花蕊相似,嫩蕊娇香,难禁痴蝶,奈何?她本与孟昶很是亲爱,此次被迫主威,勉承雨露,惟心中总忆着孟昶,遂亲手描绘孟昶像,早夕供奉,只谎称是供奉张仙,对他祷祝,可生男孩。

宫中一班嫔御,巴不得生男抱子,都照样祈祷,香花顶礼去了。俗称张仙送子,便由这花蕊夫人捏造出来。

小子有诗咏花蕊夫人道:

供灵诡说是张仙,如此牵情也可怜。千古艰难惟一死,桃花移赠旧诗篇。

花蕊夫人入宫后,宋太祖非常钟爱,待她似心肝宝贝一般,每当退朝余暇,辄与花蕊夫人调情作乐。

这花蕊夫人,却是个天生尤物,不但工颦解媚,并且善绘画、能诗词,作有诗词百首,被俘北上的路上,曾作《采桑子》一首云: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宋太祖尝令她咏蜀,她即得心应手,立成七绝数首,中有《述亡国诗》最为凄切,传诵一时。诗云: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闺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宋太祖览此数语,不禁击节称赏,且极口赞美道:“卿真可谓锦心绣口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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