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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免费小说 > 天狼太子传 > 第128章 风蚀草(下)

第128章 风蚀草(下) (第2/2页)

在回程的马车上,她闭眼躺着,听着小雨落在油纸窗上的声音,她觉得高兴极了。

她说这几日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却总是睡着睡着就突然叫一声“师兄”。

在听到阮轼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回答“师弟,我在”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

走了一路,她就断断续续喊了一路。

阮轼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半睡半醒的样子。

她的脸上有着了却心事的轻松笑容,红唇微弯,墨眼微阖,长眉舒展,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在锦缎上,竟比锦缎更有光泽。每次她轻轻动一下,语气如孩童般懵懂柔糯地喊他“师兄”时,他心里便有一处地方震起波澜。

“师兄......”她又迷迷糊糊地轻声叫到。

“师弟,我在。”似乎已经是第五十七遍了,他依旧耐心回答,只是这次,他语气极轻地又补了一句: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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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城里的花总是比别处开得繁盛,这里的百姓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花爱花,就连城中的商铺和客栈里都处处有花作装饰。

唯独来园客栈里四处只有墨柳与萤火藤蔓作装饰,远远望去一片墨绿色,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清幽孤僻。

来园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年过四十的妇人,热情好客,十分热心肠,这恰好衬托得客栈里干杂役的孙驼子更寡言少语了。

孙驼子如今快五十岁了,没成过亲,半辈子了仍旧孤单一个人,来园客栈既是他挣工钱的东家处,也算是他的家。

他从早到晚都驮着背,在这客栈园子里刷洗打扫,修剪墨柳,给萤火藤蔓洒洒水,像照顾自己家一样照顾着来园客栈。

所以即使客人们不喜孙驼子丑陋的驼背,老板娘也从未打算辞了孙驼子。

可从十几年前那个黄昏开始,对孙驼子来说,来园就再也没有了家的温暖舒适,而像一座血淋淋的牢笼,无数不知名的怪物在四周蹲守着,不叫他逃出去,只等他哪天没了一点用处,便蹿出来要了他的性命。

孙驼子不再勤快地干活,院子里的墨柳疯长得吓人,藤蔓也不再制止地攀上客人的窗棂。

看着孙驼子日益迟钝消极的样子,那双眼睛也愈加年老昏花,透出毫无生气的浑浊来,老板娘越来越不耐烦了。

“去后院修修树吧!那柳枝都将住客绊倒了!”老板娘站在大堂叫到。

她想不通为什么以前爱墨柳如命的孙驼子,怎么这些年越来越不往后院去了,每次叫他去后院干活,他都要找各种借口推脱不去。

“我......我还要去收恭桶......”孙驼子支支吾吾说到。

“恭桶我亲自来收!你去收拾后院!”见老板娘柳眉倒竖,一脸怒气,孙驼子知道躲不过这次,只得慢慢挪着驼背,朝后院走去。

他站在后院门口,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不肯推开院门。

一个月前,他被老板娘呵斥着刷洗后院的石子路,他推开院门,便见到一个身穿黑红衣裳,脸上带着木头面具的男人站在院子里。

他吓得差点晕厥,以为死期将至。

那男人却没有拔刀,甚至跟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温和。

他便知眼前的男人不是当初那个恐怖如恶鬼的少年,而是少年口中说过那种“查案人”。

“查案人”问了些事,竟然句句如当初那恶鬼少年所料。孙驼子震惊极了,一一小心回答。

此后一个月,一切如旧平静。

那恶鬼少年如今大概二十多岁了吧,兴许早就忘了他这个普通至极的人了吧。

孙驼子鼓足勇气,推开院门,一个玄袍如墨的身影立刻撞进他的视线中。

那身影背对着他,静静地立在墨柳树前,像是在回忆。

死期......到了。孙驼子双腿一软,跌进院子里。

那立在墨柳前的身影回头,露出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

“大人......”孙驼子趴在地上颤抖。

“许久不见,这些年过得好吗?”孙驼子听出这低沉声音里的嘲讽笑意。

“大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按当初您吩咐我的去说的......这十几年,只来了那一个人......他穿着黑红色的衣裳,脸上戴着面具,我实在瞧不出他是谁......”

阮轼抬手示意,孙驼子立刻闭上嘴。

阮轼在墨柳树旁来回踱步,在地上一处轻轻点了点脚,“我记得他是埋在这里吧?”

孙驼子浑身一抖,“是......”

阮轼点点头,“你过来。”

孙驼子颤抖着爬到阮轼脚边,小声哭道:“大人,十几年前这院子里的事,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从来没有......求大人饶命......”

“很好。”阮轼说罢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轻轻丢在孙驼子面前。药丸打了几个滚,沾满尘土。

孙驼子颤抖着手拿起药丸,连擦都没擦,就放进了嘴里。

他泪流满面地嚼碎药丸,一股强烈的苦味冲得他眼泪直流。

他缓缓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阮轼环顾院子,目光又落在高大的墨柳上。

十几年前的那段日子,不知多少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他都是在这树上度过,用浓密的枝叶挡住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坐着。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从那个入住不久的聒噪的怨妇嘴里,知晓她曾经如何和鬼冥三仙之一的童火有过露水情缘,一朝有孕,诞下婴孩,取名为阮轼。如今日子难过,她便想带着孩子去鬼冥山投奔童火。

鬼冥山,那是他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后来,他终于实现了。

思绪被孙驼子剧烈的咳嗽声打断,阮轼冷冷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孙驼子,悄无声息地轻功离开了院子。

令孙驼子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死,但他的记忆好像渐渐模糊了,他开始记不清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记不清自己来自哪里,眼前这是什么地方......记忆中最深刻恐惧的那一段也开始浑浊不清了。

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逐渐褪色,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去点入夜灯,途径院子时,却正好看见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跳下墨柳树,动作狠厉地用衣带勒住了那个叫阮轼的小男孩的口。阮轼的娘刚发出一声惊恐大叫,就立刻被那少年掐住了脖子。

从那少年刚入住来园客栈的时候,孙驼子就有些怕他,因为他太过孤僻,一双怪异的眼睛总是阴森森地打量周遭一切,你永远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孙驼子愣在拐角,惊恐地看着那少年一根根掰断阮轼的手指,冷眼看着阮轼的娘不住地磕头痛哭。

“你是何时,何地,与童火认识,他可曾给你什么信物?”

“你的孩子如今几岁,生在哪里,从他生下来后,童火可曾与你们有联系?”

少年一直在问,那妇人却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只趴在地上,恐惧地朝阮轼伸着手。

最终,妇人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掰断阮轼的十根手指,取下阮轼嘴里紧勒的衣带,瞬间勒住了阮轼小小细弱的脖子。

阮轼的脸瞬间涨得青紫,只能瞪着眼睛狂乱挣扎,妇人刚扑到少年面前,就猛地顿住,捂着肚子缓缓倒下,一柄短刀正插在她的腹部。

“出来。”待那母子二人死透了,那少年冷冷出声。一直躲在暗处的孙驼子浑身冰凉,哆嗦着走了出来。

“埋了他。”少年指着阮轼的尸体下令。

孙驼子只好在墨柳下挖了个坑,将那可怜的孩子埋进黄土。那妇人的尸体却仍旧晾在一旁。

“我只是个做杂役的,不想惹任何事......今天我什么都没看到......”孙驼子颤巍巍地说到。

“今后三年,五年,十年,也许更久,会有人来查案,来问你关于我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

少年冷笑,“不,你得告诉他们,我叫阮轼,是与我娘一同入住的客栈,你听我那聒噪话多的娘说,是要带我去投奔鬼冥山。可惜我和我娘在来园客栈遇到劫匪的时候,我娘被杀了,我也受了重伤,懂吗?”

孙驼子连连点头,少年话音刚落,他便听见前头大堂里守夜的伙计大叫起来,还有刀剑砍杀的声音,桌椅被踹翻的声音。他想他不能惹麻烦,所以他永远不会告诉老板娘,那些所谓的劫匪,其实都是这恐怖少年的做戏。老板娘也永远不会知道今夜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被打劫。

这些恐怖的记忆渐渐消散,孙驼子最后记得的一幕是那少年攥着曾属于阮轼的一枚璎珞信物,一刀一刀地插向他自己。

他的眼睛带有喷薄的怒火,面色却比死人还要平静。他一刀一刀插进自己的身体,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样一个犹如恶鬼般残忍恐怖的少年,终于在孙驼子的记忆里消失殆尽。

不久后,老板娘发现那个老杂役孙驼子开始犯老人痴呆了,他不再害怕去后院,却整个人都变得迟钝呆滞,上一秒她才交代他去给客人准备沐浴桶,下一秒他就把一恭桶的屎尿泼在了客人房里。

几天后,来园客栈再也没有了孙驼子的身影,曼陀罗城的城墙下多了个痴呆的乞丐,衣不蔽体,浑浑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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