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困兽之斗（上） (第2/2页)

玉弘蝶愣了一下，随即坚定地点点头。

第五日，沐之起了个大早，忙活了两个时辰，做出了一桌子山味野菜，笑着招呼众人入座品尝。

就连戟祥和段玉都被沐之叫了回来，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吃饭完再去放哨。

难得见沐之神色好多了，说了不少话，众人连忙入座吃饭，洪错更是就着菜连吃了两大碗饭，边吃边打量沐之的神色，盼望着她能高兴些。

唯独玉弘蝶拿起筷子又放下，不吃菜，不吃饭，只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

戟祥与段玉偷偷打量沐之的表情，段玉轻轻推了玉弘蝶一下，笑道：“玉公子，快吃吧，可好吃了！”

玉弘蝶看也不看段玉，只冷冷道：“你们吃吧，我没胃口。”

沐之也不说话，只脸上带着异样轻柔的笑容，仔细看着每个人吃饭的样子，甚至还伸手替洪错擦去了嘴边的米粒。

吃了大约一刻钟，洪错最先身子一僵，手中碗筷掉落在地。他眼神散乱地看向沐之，缓缓倒在饭桌上。

一个接一个，最后只剩玉弘蝶还端坐在那里。

“我是使药的行家，你觉得我瞧不出来饭菜里分量十足的迷药吗？”

沐之平静地看向玉弘蝶，“阿玉，现在没有下雨，你打不过我的。”

玉弘蝶点点头，心里蓦地生出悲凉怒意，“我是打不过你，可你休想我吃一口饭菜！你想怎么样，把我们都送走，自己一个人入宫去救白慕容是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再去送死？？”

“是。”

玉弘蝶忽得一下子站起身，大声道：“不管这幕后凶手是谁，他已经知道了你有起死回生之血，所以挖走了你身上那么多皮肉！而且他还知道雨水就是克制你的办法！雨牢，雨箭！哪一样不将你克制得死死的！你没有一点武功，怎么救人？？”

沐之突然笑了一下，神色惨淡：“那不然呢，阿玉，叫我看着慕容死在宫里吗？”

或者叫我忘记爹娘被谁砍掉了头颅？这下半句，她说不出口。

玉弘蝶哑口无言，用力攥紧手，“你还有无尘蛊，还有我们，还有十三天阿错就过了离人蛊的限制了，以他的神力，以阮轼的银雪剑，还有戟祥的战刀，我的毒药！我们还是有把握救出白慕容的，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沐之摇摇头，看着饭桌上沉沉昏睡的众人，“我不会再叫任何一人为我死了，阿玉，再也不能了......”

玉弘蝶两步冲到沐之跟前，强掰过沐之身子，扶着她的双肩，痛声道：“我们慢慢筹谋布局，不会再有人死了，不会的！”

她摇摇头，心中明了：没钱，没兵，没权，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缉拿告示，云沚连穹顶之畔都回不去，玉峰城就等着你走投无路去求他，阿玉，你们拿什么帮我，拿自己那一条脆弱的性命吗？你舍得，可我舍不得。

她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看了玉弘蝶许久，那张姿容绝世的脸，那清俊高贵的面容，此刻满是小心翼翼和无比忧虑。

最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向前一步，靠近了玉弘蝶怀里。

玉弘蝶也叹了口气，紧紧拥住她，却突然浑身一僵，身子缓缓滑落。

一旁一直隐在暗处的柳下程赶忙跑过来，帮沐之将玉弘蝶抬上马车。

沐之小心地将玉弘蝶的头枕在一个软枕上，帮他揉揉后颈的穴位，摸了摸他蹙眉紧闭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白皙如玉的脸。

“再见了，阿玉。”她轻声说到。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玉弘蝶，又对柳下程道：

“别忘了，永远别叫任何人玉家人碰阿玉一根手指，只要还活着最后一个陌影，就必须得保护阿玉，知道吗？”

柳下程点点头，快速将饭桌上昏睡的所有人一一扛起，轻手轻脚地放入马车。

沐之将戟祥的佩刀取下来，放在他身旁，不叫那坚硬的刀柄咯着他；

她将段玉身上的铠甲卸下来，让他可以轻松些；

她帮司马云沚整理好青色的衣衫，捏了捏他光滑细腻的脸，忍不住笑了笑；

她又伸手抚平洪错皱起的眉心，将一串糖葫芦裹在薄纸里，塞进他的袖口。

最后，她看着静静沉睡的阮轼，他眉眼轻阖，一身玄青色的外袍衬得他那么高高在上，无比沉静。

她牵起阮轼的手，细细抚摸他手上无数疤痕，有酒壶碎片划破的，有她咬的......

她将脸埋在阮轼修长冰凉的手中，低低哭了起来。

她身后，柳下程与十几个陌影静静站立。

过了许久，沐之才将脸从阮轼手中抬起，她伸出洁白的衣袖，擦去他掌心的泪水。

她伸出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个“sorry”，轻声道：“对不起，师兄。”

最后又看了一眼马车，那一张张静静安睡的面容，都是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呐......只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殿下，属下和众陌影一定拼死护送马车到梦追城，殿下放心！”柳下程无比坚定地说到，他只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不能再叫沐之失望了。

沐之点点头，塞给柳下程一大包迷药，“路上别叫他们醒来，但凡他们中有任何一人醒来，你们都招架不住。对了，药的分量也别下太大了，尤其是云沚，他晕车得厉害，迷药醒了会很难受的......”

柳下程点点头，随即招呼众陌影牵好马车，缓缓驶离。

沐之痴痴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她不会知道那马车内，那沉重的雕花风门之后，阮轼颤抖着攥紧拳头，那缓缓睁开的双眼之中，满是无底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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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报定必死的信念，那么星辰日月，伤痛恐惧，一切都不再是阻碍。

沐之仔细处理好院落里所有生活过的痕迹，将马车远去的车辙印仔细清扫掉后，立刻潜入了京都城中。

她静静地站在冷巷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一样，专注地看着夕阳日斜，天色越来越暗。

天一黑，她立刻飞身而起，瞪着血红的双眸，越上皇宫高高的宫墙。

宫墙之后，禁军早有准备，一见白影跳跃在屋宇，便立即万弓齐发，箭矢如雨射向沐之。

沐之挥动手中的斩金乌，全力砍去飞来的箭矢，尽力不让任何一支箭触碰到她，因为她感觉到每支箭都是湿润冰凉的，都散发着浓重的雨水腥气。

她在宫墙上跳跃来去，被密集的箭矢逼得不住后退。

忽而，一支箭矢擦过她的肩膀，她立刻翻身跌下宫墙。

禁军连忙开门查探，却只见地上一道血痕，并无半点她的踪迹。

第二夜，天一黑，沐之又来了。

白衣血眸再次出现在宫墙之上，又是密如大雨的箭矢，又一次将她逼退打伤，她又一次逃匿得无影无踪。

一夜又一夜，就这么夜夜重复着森然的场景，当禁军统领发现箭库里那泡过雨水的箭矢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她的计谋。

禁军统领赶忙叫禁军抓紧回收射出去的箭矢，但大部分箭矢一射出去，就很快风干了。

急匆匆问过钦天监，得知近来半个月都不会再下雨，禁军统领心急如焚。

在沐之再次出现，故意引禁军射箭的时候，禁军统领偷偷在箭矢中藏匿了许多寻常的箭，却不料很快就被沐之发现了。

看着沐之再次离去前，那诡异幽深的回眸一瞥，禁军统领知道，决战之日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