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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湖 (第2/2页)

两双眼睛俱敛了笑意,一双委屈,一双内疚。她定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却好似尽在掌握一般,每一句话都打在他的七寸上。

“你方才说要带我去京城,我在京城没有亲戚,除非是我生父。可你让我看的人都很吓人,我不想认爹了,他既然不要我了,那是生是死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害怕,我不知道去做什么,我死也不去。”

他起身去牵完好无损的马道:“不是见你爹,我也不知你爹是谁,只是有个女人托我找你,你若不想去京城也无妨,她来见你应也可行。况且,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到京城,或许还在晖州。”

她小跑着跑到他身边道:“你这么厉害,能托你办事的人肯定更厉害。我不去见她,让她来见我,惹她生气了,牵连三河湾怎么办?”

他看着她担忧的双目问:“你说怎么办?”

“你能不能保证,我毫发无损地去,毫发无损地回来。就算要死,也死得痛痛快快的那种。”

仿若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掉在了白应留的面前,他毫不犹豫道:“可以。”

她抓着他的手臂,认真道:“你若骗我,我可会变成厉鬼缠着你的。”

看着她说这么孩子气的话,白应留心中一松道:“知道了。”

他的眉眼柔和,趁着午后的光,总让人想着,他一定是汲取了许多天地精华,才变成了这黢黑又俊郎的模样。

怪不得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如此,她便信了他吧。

“谢谢你,你当真和我见过的江湖人都不一样,我相信你。”

他随便找了些东西喂着马,掩盖心中波澜问:“你觉得什么是江湖人?杀人如麻?饮血茹毛?”

“至少享受手刃仇人的快感,争个天下第一的尊名。”

她翻翻看李韵婷给大箱子里有什么宝贝,并认真回忆。

江湖人的事,官府都不爱管,因为他们没有户籍,不交税,还整日里惹是生非,容易混进细作。

正是因着他们没有户籍,无法办过所,时常不能自由出入州县,所以多在山上、偏远乡村,开宗立派、培植势力。

已经成立门派的,自然有自己的生财之道,往往不招惹是非,以一门派之名立户籍,收留孤儿,生财时缴一定的税,和朝廷形成一定的和平。只是他们的买卖不一定干净,故此这种户籍算不得良籍,又算不得贱籍,顶多是供朝廷掌握人口,保个安生罢了。

有些不愿意受管制的,自然也不稀得进州县。有些本事高强的,自然有法子进州县。有人闲云野鹤,有人游戏人间,有人打架斗殴。

打架斗殴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

若是路边发现一两具尸体,瞅着像江湖斗殴,又查不出他的户籍,便填了验尸单后,乱坟里一埋,张榜寻人,等着人来报案再细查,往往就没了下文。若是有户籍的人或是有人报案,那可要好好办事了,毕竟是养他们吃饭的父母百姓,至少也是盛国子民。

白应留便是这种有户籍的人,太特殊,太厉害,以至于太扎眼。

鬼窟之前,江湖中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的,但鬼窟之后,多的是人想和他比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然,知道了彼后发现,人家有户籍,人家家里不仅缴税,还是拿俸禄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门派者怕连累师门,不敢轻易挑衅,只得规规矩矩向白应留下战帖。应了战帖,生死自负,官府一概不追究,可白应留不应。无门无派者无须多做考虑,打就是了,可没听说谁打过他的。

这个谜一样的男子,整日里便是东逛逛,西转转,看看怪事凑热闹,举着幅画打听人。久而久之,便知晓了,人家不将快意恩仇当人生理想,只是想找到兄长过闲散日子,谁要打他他都一跑了之,无聊了便插手一两件事,反正家里有靠山还有钱给他花。

这种无忧无虑的人,委实招恨,缩头乌龟,不像男人。不像江湖人,莫管江湖事,插手江湖事,不按江湖规矩,朝廷狗腿子之名非他莫属。

可朝廷也很头疼,生怕哪个去衙门前击鼓喊冤,说这位爷是有户籍的人,却知法不守法,没有战帖,便师出无名地杀人,是不是替朝廷当暗中杀手。

尽管江湖寻仇,不会让官府报仇,可若专门针对官府,便不同了。

“前半部分是说书先生讲的,中间那部分,是提到你便呸的江湖人讲的,后半部分是我们县一个捕头讲的。从前我也以为你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至少也是纨绔子弟,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反正有京城大官的爹给你擦屁股。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实在是一个顶好的人。”

白应留的心随着李尤的话搓圆揉扁,一双眼睛盯着蹲着的身影,五味杂陈间想对她说句谢谢,可张口又是,“知道了。”

她抱着翻出的一条白色袄裙,对他道:“我知道被人说狗腿子肯定不好听,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都是嫉妒你罢了。”

“嫉妒我?”

白应留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是啊,你想江湖人为何不像我们一样安生种地、做买卖、求取功名,因为他们想要快意人生嘛。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快意人生呢?不过是有舍有得,只得不舍,是圈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罢了,只不过你出现了,血淋淋的告诉他们什么才是无所顾虑,怎么会不招人嫉妒呢?”她又捞出一条湖蓝色夏裙,“我也嫉妒你,但是投胎这件事可没什么办法,嫉妒也没办法,知足常乐就好了。”

她又快乐了起来,因为她有了小裙子,夏裙是每年生辰的时候,爹爹买来的礼物。冬裙是过年的时候,娘往里充的棉花。

“我穿裙子,会不方便赶路吗?”

“会。”

“那我也穿。”

“……”

于是她快快乐乐地,在被洗劫到只剩一扇门的屋里换上了衣服。

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上白净的袄裙,她再笑起来,似那枝头梨花,倒不是哀怨,而是想到会结水汪汪的梨子,便让人心里甜滋滋的。

“牌位已经让三叔带回宗族祠堂了,就剩这坛子酒了,咱俩干了它,就上路吧。”

白应留语塞,僵了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笑容。确实,当局者迷,看不穿自己不能快意人生这件事。

正如这丫头看事通透,怎么就没看出自己那完犊子的酒量?这一坛酒让她喝,恐怕要喝到下辈子去了,估计还是都落进他腹中,也不知这坛酒烈不烈,影不影响赶路。

故此,他也提出一个条件,“干了它可以,但是我也要利用一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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