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偶 (第2/2页)
李尤转身一看,正是方才出门的两个家仆。他们一个颈上挂了个药箱,一个肩上扛了个五花大绑的老人,二人皆是气喘吁吁地问:“白二公子,大、大夫来了,怎么治?”
白应留趁无人在意之际,背着手塞了块手帕在李尤怀里,口上却道:“看看杏香吧,不必操心五少。”
李尤看看白应留的背影,又看看皆是松了一口气的家仆与大夫,看了看杏香,最后看了看手中绣着一弯月牙的旧帕子。有这个高大可靠的人在,她再做什么,约摸都是有人兜底吧。
而杏香闻言一怔,旋即抹了眼泪,强强站起,向白应留的背影福身道谢。一弯腿间,她又要倒地,李尤忙扶住了她的手臂,用帕子擦掉她的泪道:“对不起,杏香。”
杏香摇摇头,拍了拍挽着她手臂的手道:“没事没事,倒是你啊,吓着了吧?”
李尤点点头,满腔恐惧随着温柔倾泻而出,她抱紧了杏香,要大哭一场,对方却吃痛,轻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
李尤忙道歉,让大夫好好给杏香看看。
“我没事,还是给少爷看看吧。”杏香的眼神担忧,“少爷似乎摔到了手臂。”
大夫制止杏香的想法道:“五少痼疾难医,老夫还是为姑娘诊治吧。”
说着,他迈了一步,巧碰上家仆欲为其解开捆绑,遂是摔了个结实。
李尤垂眸看向老大夫,生怕他先给自己摔散架了,可看到了杏香的香囊被摔开,露出了里面的灰烬,灰色的,暗红的。
她小声问:“这是骨灰吗?”
“不不,不是。”杏香微微推开李尤,她却抓得紧实,还往旁边拉了两步。
“杏香,我对不起你,我须补偿你。”她又小声道:“我须得告诉你,你不能做活人偶,那样,你会死的。”
杏香霎时抬眸问:“你……您怎么知道?”
“我、我随便说的。”
“您是不是知道有何解法?”杏香眼中冒出了光,她抓着李尤的手臂,说着便要下跪,“求您救救少爷。”
“不是不是。”李尤双臂托着杏香的腋下,硬生生不要她跪下,却被她带着一起跪地道:“我不知道如何救他,我连如何做活人偶都不晓得,我只晓得你会死。”
杏香不信,她苦苦哀求道:“我晓得姑娘是为我好,可是除此之外,奴家不知该如何救少爷。除了那婆子,奴亦不认识可以救少爷的人。就连那婆子也别无他法,只道血与灰融合,或许可以替代少夫人。杏香并非忘了本分,意欲僭越,奴只是想救救少爷。”
碎星一般的泪,再次从一双我见犹怜的杏目中流出,看得李尤内疚又心碎,只得搪塞道:“那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杏香脸上转晴,连连道好,连连道:“只有姑娘可以救他了。”
女鬼亦道:“你知道如何救他们,只有你能救他们。”
李尤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抬眸环顾四周,那两个人已经进了屋中。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步至水墨房前,不敢回首。房门的木格上是不透的明瓦,将富贵人家的隐秘遮于其内,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物什,正如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不是她可预料。
杏香言辞恳切,话里话外之意,皆是活人偶行为,是她情愿,好似死也情愿。李尤被这番情意深深触动,她岂不是前几日正说着,为父奔丧之后,死了便死了?
她得帮杏香,只是不晓得是否该相信女鬼所言。她唯一可依靠的人在屋内,想到这里,似乎有了一丝敲门的勇气。
“进。”
听到白应留的声音,她惴惴不安地推门而入,见他正按着水墨的手臂,等待那人安静下来。
“夫人,夫人。”
水墨倾诉着爱意、疼惜,抱紧他的爱人,心碎至极。又推开白应留而起,一把抹了泪与涕,慌张地奔向倒下的屏风。
“夫人,我非无能,仅会砸东西发疯,我这就把东西都整好,你莫生气。”
混乱中,水墨无暇顾及李尤。她便偷偷地来到白应留的身边,问:“这就是家丁说的,他一会儿就能冷静下来吗?”
白应留摇头,且是静静地看着他拖着那手臂整理东西,因站不稳而跌倒,再起身整理。
李尤也看在眼里,感慨门外人爱门内人,门内人爱偶中人。
爱真是错综复杂的事情,那么她拿着可能是清荷绣的帕子,隐隐拒绝用它擦自己脸上的泪,难道是爱上他了?
她不晓得,只将帕子还给白应留道:“杏香甘愿做活人偶,我不知该如何救她,方才还出卖她的行迹,害她被打。现在我也不知是否真如五少夫人所言,将人偶砸碎,对不起,我搞砸了。”
他眉眼温润,语气柔和道:“你非故意,杏香亦已接受你的歉意。此事难办,我亦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机行事吧。”
他移开她心头的山,开始见机行事,便是抓着水墨的肩与臂,嘎巴一声,强行复原了那条脱臼的手臂。
或许水墨已经恢复了一丝神识,故此他痛得大喊,一时间痛得拿不住手中人偶。
人偶碎片声响起时,李尤心中一咯噔,不知这人偶怎么就阴差阳错地碎了,更不知这越来越大的女鬼会不会张牙舞爪地说“终于自由了,终于重见天日,可以为祸人间”。
她来不及想脑海里的桥段从何而来,更来不及想获得自由的鬼为何不见笑颜,因着水墨双手颤抖失神片刻后,整个人扑在白应留的身上,死死掐着他的脖子道:“你!你杀了我的夫人!我要为夫人报仇!”
刹那间,她明白了为何非要是她。
“你想杀我!”
可她更不明白了,她从未见过这女鬼,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杀她?
没有时间给她弄明白,猝不及防被袭击的白应留本就落了下风,听李尤一声惊呼,更是分了神,此时他被钳制,大有丧命之势。
情急之下,她咬着牙捡起地上的人偶碎片便往水墨身上深深扎去,他却仿若未闻。
不知痛,不知疲惫,女鬼没有骗她。
然,若是水墨的血,与爱人的骨灰相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