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魂魄 (第2/2页)
“闭嘴!”
女鬼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颈部额角仿若青筋暴起的模样,眼眶却是通红。
“哎?”李尤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学着女鬼飞行的模样,靠近她问:“你哭了?”
女鬼不理,自顾自看着水墨。
李尤却绕着她飞道:“你哭了,你真的哭了哎,原来当鬼也会哭的,我以为你获得自由了,会很开心呢,我觉得你也不见得多想和五少在一个屋檐下的模样。”
“闭嘴!”女鬼咬紧牙关瞪着她,“再说一句,我便剜了你!”
“嗯?”李尤用手指戳了戳她:“你用不了刀,刀又没有魂儿,你剜不了我,可是我好像也能打你了。”
女鬼打掉她的手瞪着她,心想:“哪儿来的小王八蛋!”
嗯?
李尤歪头看她问:“你不张口,我怎么还能听到你说话?你会腹语?”
女鬼彻底决定不理她了。
“你将我拽来的,怎么又不理我了?”她不消停地换了一边问:“你还要杀我呢,你都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你为什么要杀我?”
见女鬼闭着眼,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李尤见机猛蹿出门,立刻又被拽了回来。
她拍掉抓着自己的手道:“你看,你就是想让我死!你就是想杀我!不然你为何不放我回去?”
说着,她见白应留进门,立刻蹿到他身边道:“有人要杀我。”
于是,她收到了看傻子的目光。
傻子瞪了回去,拔腿便跑,意料之中,又被拽了回来,只能翻着白眼看白应留为水墨松绑。
“白二公子,我忆起了,是我,杀了夫人。”
“不是。”
白应留扶正椅子,费力地将他放在其上,听他念叨着杀人偿命。
“是我,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疯了,什么都不记得,可我记得,夫人是因我而死,因着遇见我,因着有我的孩子。我记得,孕十月,十个月,我什么都没做,连寻她,都是借大夫之口。我记得,我骗自己说,她同她所爱之人远去,她过得很好,她不再需要我,可怜之人,是我。我唯有可怜一点,再可怜一点,她才会可怜可怜我,回头看我一眼,可她过得不好。”
白应留不理这些略显矫情的言辞,水墨却难以停止。
“她的尸首就在乱坟岗中,她有了我的孩子,那人便不要她了,她过得不好,一点儿都不好。”呆滞的目光逐渐涌起泪,干裂的口唇忽然变得急切,他紧紧抓着白应留的双臂道:“白二公子,我晓得,你欲从我处得知一些鬼窟之事,我若告知,可否求白二公子一件事?”
白应留眼眸微动,终是摇头。
“二公子,你可否先听我说是何事?”水墨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道:“孩子,我还有一个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找到他可好?”
“你的孩子,自须你自己去寻。”
水墨急切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松开手,坐在了地上。
“我不行,离开水家,我什么都不是,可孩子在水家,你应明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我。”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又长长叹出,脑袋仍旧轻轻颤着,摇着,“我……我连可托付之人都寻不到。”
白应留蹙眉转身同他席地而坐,一言不发。
“他不会帮你们找孩子的,一看他就是那种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人。”
李尤叹息着摆着手,无可奈何地看向女鬼,却因瞧见她蓄泪的双目而怔住。
“你真哭了?你不开心吗……哎?哎?你干嘛?”
显然,她被拽着飘在地上的两个男人眼前,看着一只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水墨的眉目。
这双如墨的瞳孔失神,却不似盛怒时那般空洞,或许他已经是个正常人了,只是没有人开心。
白应留也不开心。
李尤看着他的睫毛遮着他的眼睛,见他薄唇轻启道:“若你欲寻孩子,我可与你同行,不过须得先安顿好我带来的小姑娘。”
李尤与他面庞本就贴近,此时温柔,令她心中一动,问:“你觉得,他将这句话改成‘我的小姑娘’如何?”
女鬼没有回应,她的面庞贴在水墨脸上,似是要吻去他脸庞上的泪。
“哎?”李尤不懂了,“你真喜欢五少啊?我以为你净是骗我的话呢。”
女鬼没有反应,反而是水墨问:“二公子,知晓父亲是负心汉,是抛妻弃子之人,你可曾后悔过认他为父?”
白应留张了张口,眸中亦暗了下来道:“人总要寻见自己的根。”
刹那间,乌云仿若遮盖日月一般,遮盖了李尤的心。嬉皮笑脸的她顿时失了表情,蓦然回首看他暗淡的双目,禁不住闷闷地想,原来他不止是有两个娘,还是她的天涯沦落人。如此看来,他定然过得不开心,不然怎会未对她说过,人要寻见自己的根。
“即便他要寻根,也不会想要个烂根,至少,莫以我为耻。”他转头对白应留凄然一笑道:“二公子,若是令尊为妻殉情,你可否原谅他?可会同他相亲?”
白应留虽是不看水墨,却抓着他的手臂道:“莫做傻事。”
一句话仿佛戳到水墨痛处,他的眼眶堆满了泪,近乎哀求般道:“为何是傻事?这是我这个废物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他爹,是个废物!水家五个少爷三个小姐,我是最没用的那个!我无法决定这个废物的出生,难道还不能决定如何去死!”
陡然升高的语调,令有气息之人缄默,唯有一双泪目主人道:“活下去。”
然而水墨听不见,他甚至穿过了魂魄的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摊开颤抖的双手让白应留看这屋内的狼藉。
“我是个废物,是个疯子,是个无能的猎物,我活着,水家、我儿永远在耻辱与恐惧中活着,不若让我下至黄泉……谢罪!”
话至此,泪水染红他的双目,忽然捡了一块花瓶碎片便向颈间划去。衣袖摆动惊起白应留,堪堪拦下手中碎片,却仍是在面庞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道。
白应留甩开他的手,压抑着情绪道:“你以为自戕,便不是水家的耻辱了?你将孩儿托付与我,有何颜面见你夫人?”
“颜面?”水墨双目仿若迸火道:“正以这颜面,就是这张脸,就是这张长得像张祯的脸,才让你们大费周章地找我!才害死了钟儿!”
水墨抓起白应留的衣领,咬牙切齿问:“你说我划的这一道好不好?如此,和他便不像了,对不对?”
他不待回答便松开手,蓦然大笑起来:“夫人,我与他不像了,不像了,你看看我,你且看看我,我们不是同一人……”
夫人随他的脚步行至房门前,一言不发,只是面目在李尤看来,如丧考妣,令她禁不住问:“这便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