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同行 (第2/2页)
他看向远方,并不看她,唯有余光看到她钻进车厢。
她亦沉默,直至车帘隔绝二人后,她方道:“我若说,魂魄出窍,是要去寻杏香,你还会信吗?”
他并未回答,而是道:“睡吧。”
心知被拒绝的她,锲而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会抛下我?”
他看着车帘问:“为何这样想?”
她亦看着车帘道:“我与你而言已经无用了,若非我出生时与你有些许渊源,你早该抛下我了。你既是不愿我知晓你的事情,我便明白你的心意了。之前说要一起种地,怕是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哄我听的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有话摊开来谈,我也好为将来早做打算。”
言语间透露着离别之意,令他有些不解。他何时哄过她,又何时言而无信呢?原以为爱意隐晦,也能传递蛛丝马迹,怎会因为这般细枝末节而全盘推翻?
至重要的是,明明是她要抛弃他,怎么认为,是他要抛弃她?
明明,她说,她很爱他,视为至宝。
他真的,当真了。
可他的过去,简陋,血腥,幼稚。不如她爱上他时,有钱,耐心,体面。他也会怕被抛弃,甚至怀疑,她已经知晓一二,在谋划抛弃他了。
“除须知晓某些人的底细外,我未曾深究旁人过往,亦未曾有人询问我的过往。为何你这般执着于此,可否讲与我听?”
有戏,有门。
李尤来了精神,道:“我想要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自然想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以至于你与任何人来往时,都不如与我亲密。你不认为我想得很有理吗?你为何执着于对过往避而不谈,可否讲与我听?”
此刻,她再提爱意,却令他难以置信,故而难以开口。
他挣扎半天,看着群星闪烁,心境亦一明一灭地问:“阿尤,为何是我?”
她偷偷伸出四根手指,透过车帘,搭在他的支撑身子的手上,同样问:“你又为何喜欢我呢?”
她想,关于他的心意,她能举出许多许多证据,不过没有他亲口承认的铁证罢了。
但这般直白,仍是令他措手不及地不答反道:“总不可寄期望于此法了解旁人,你已自那驿丞口中耳听过我既往为何人,又眼见我如今为何人,还好奇什么?”
“好奇,你会不会爱上我。”
白应留的爱,原来这般重要。哪怕她自损身子,也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爱她。这念头闪入他的心里时,令他万分惶恐,开始思量,如何讲述他不想回头的过去。
思量间,李尤慢慢言,“我欲过普通日子,自然不做奇异人,不寄期望于此法了解旁人。在药谷的时候,我从未对旁人讲我有阴阳眼,也只用爹爹教我的东西。但你不是旁人,想了解你这件事,已经变成我的心结了。我一日爱你胜过一日,便受不了旁人比我知晓你更多。受不了,我像一个外人般,听旁人讲你的事。你总避开这事,怎教我信,我知晓的是全部的你。难不成,你是刻意要瞒我什么?”
“并非刻意隐瞒。”他的手指微动,似叹息一般,随风吹树叶声道:“是恐惧。”
她若再问恐惧什么,他倒当真答不出来了。好在她不问,唯道:“我也是,害怕你知道我的过去后,便不喜欢我了。想来,肆意攫取旁人记忆总是不道德的,故而,要用交付自己的记忆为代价,加以约束。”
她拍拍他的指头道:“说不准我比你更害怕呢,所以才迟迟未动手。”
白应留有如被当做孩童一般,略微安抚了他起伏不定的心,又生出百般怅然,不知从何而起。
“阿尤。”他道,“让我想想,好吗?”
长夜漫漫,他不再言语,在夏蝉声中,他心沉沉,陷入回忆。
更深夜露,他蓦然挺直身子,仿若周遭有人。然而打量四周,只余风吹草动。
他意识到什么,敲敲车厢道:“阿尤,醒醒。”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令他掀开车帘,便见到睡得正香的小丫头。
他打量一番后握住她的脚踝,思索再三,以手指用力戳向她的足底。
一旁飘啊飘的李尤还当他要脱下她的鞋,挠她脚底板呢。她嗤笑着想,隔靴搔痒这词,她还是学过的。
她飘在他脸旁,笑意吟吟地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他又思索再三,伸直摸过她鞋底的手指,缓慢地向她的脸靠近。
不是吧……要将她抹成花脸?太损了!
李尤猛得回身,抓住他的手道:“不要不要,脏,溪水又远。”
白应留一用力,她抓着手臂顺势起身,一脸被抓包的窘迫尚未显露,倒先发制人道:“你怎知是我?”
他尚未开口,李尤便感到阵痛自足底传来,整个人“嗷”地一声扑在了白应留身上。
“好疼啊,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他隔着靴子揉着她的脚道:“阿尤,宋先生岂非说过,离体之事于你无益,我……”
“话已至此,你还想推辞?明明你就不是为我着想,就是想隐瞒过去。”
她说得对,他只能再三确认,她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不碍事的,不超过三日,婴灵便不会苏醒的。”她搂着他的脖颈,闭着眼睛享受道:“倒是我做不成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与你隔了一层。毕竟你总不愿娶我,也不愿与我定亲。”
白应留心中动摇,松口道:“服毒不是好事。”
“不是服毒。”她自荷包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盗气丸,自毒王的厥气丸改的。服厥气丸使人气血上冲,多会暴毙。盗气丸呢,不过使人气血一时不能上供灵台而晕倒罢了。没听说过吧,我是不是很聪明,不比萧大夫差?”
他托着她的背道:“聪慧异常,下来吧。”
“不要。”她又抱紧他道:“我也得向你确认一事。”
“何事?”
她将面庞埋在他的颈窝道:“不论一会儿,你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什么,莫要厌恶我。”
“不会。”
“也莫要像太后一般,因为怜悯我,而放过我。”
“阿尤……”
他的语气中有不解,不知她当真酒后听到太后放她走,是要她随心所欲,过得自在逍遥。还是发生何事,令她揣摩出了这心思。
但他未问出口,便听她斩钉截铁道:“不过厌恶我也罢,爱我也罢,拜托坦诚告诉我,莫骗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