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乌花 (第2/2页)
关心则乱的何止他一人?
李尤不见他身影,心中便七上八下的,将马车上的被褥铺好后,便要去寻他。
岂知,老幺正端了两碗面堵在门口。
吃了许久干粮,猛然闻见面香,李尤禁不住咽了口水,期待地问:“前辈这是?”
老幺径直进屋,将面放桌上道:“五文一碗。”
李尤满脸肯定地掏铜板道:“划算,良心。”
不过,老幺接过钱后未有离去之意,反是开门见山问:“他是如何中的毒?”
“外物刺掌,破血入肉。”
“何人出手?”
李尤蹙眉作揖问:“晚辈医术浅薄,不晓得治病与下毒者是谁之间有何干系?能否请前辈指点一二?”
老幺上下打量她道:“是你要拜我为师?”
她再拜道:“请前辈赐教。”
“我不是说过,你要治好那老头子?”
“老牛前辈乃先天之病,非晚辈这末流医家能治。前辈若有收徒之意,还请莫要为难。”
“我并无收徒之意。”
李尤双眼放光道:“当真?当真?那我们可说好了,您千万莫教我哪怕一丢丢医术。若是我的夫君问起,就说您死活不愿意收我。”
李尤并无激将法之意,老幺却着了激将法的道,问:“我且问你,看过什么医书?”
李尤平日多抄爹爹和他人的经验方,许久未钻研医术。看过的医书已忘得差不多,提起来唯恐被深问,便显得不懂装懂了。
老幺见她双眼发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便问:“可治过人?”
“治过吧……”
她是治过驿丞的不寐,可未有回诊,并不知疗效如何。
老幺又问:“可有医案在册?”
这些问题抛出,仿佛爹爹在世查验她的功课一般,令她心虚不已。可惜她不能扯着老幺的衣袖撒娇,又不敢巧言令色惹其不快,只得从包袱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支支吾吾道:“最后一页,是我治的……”
她不晓得自己治得如何,只得寄期望于缘分。或许她骨骼清奇,一看便是医学奇才呢?萧木秀还是孩童时便能做其徒弟,或许她也可以。
“哼。”
老幺冷哼一声,李尤浑身一抖,一双可怜小狗般的眼睛圆睁,仍拦不住医圣将“平庸”二字说出口。
此册前部分显然用药灵活,自有理论思路在,不似她治人一般,开方后不能推测病者服药后转归如何,便将所有可能尽述,反显底气不足,过于累赘。
李尤不以为耻道:“太好了,我就说我平庸,啥也学不了,干不了。”
老幺再中激将法,心想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个孩子。年龄小,记性好,方药所记无错,想来平日用过几分功,也能将人治个七七八八。将来见识多了,心虚转成谦虚,兴许能成大家。
“随我来书房。”
老幺语气淡淡,不容置喙。带着一脸茫然的李尤,便到了书房。
书房名副其实,除却窗子那面墙下放了木桌、木椅外,其余皆为书架、书与各种册子。
“不治老牛也可,我问你答,你若都能答出,我便收你为徒。我问的问题不难,答案都在这屋子的书中。”
看完整屋子的书,那要看到猴年马月?
李尤微微张口,欲反驳什么,却瞥见一本《论本草谬误》上写着萧木秀的名字,便说不出什么了。
与木秀相比,李尤确实是庸才。看来老幺不仅不愿收她为徒,还要羞辱她是个傻子。
傻子就傻子,又不是第一天被说是傻子。只要能治好白应留,被说傻子也好,看遍屋里的医书也好,她都能做到。
“前辈,您既然这么说,我就慢慢看,但是我天资愚钝,若有不懂之处,可否向您请教?”
“自然。”
“那您方才问何人下毒,是何用意?我只知这个问题与抓凶手有关,不知与治病有何关联。”
听她言语,仿佛知道下毒之人是谁,老幺便问道:“你可知道你夫君中了什么毒,毒发是什么模样,病机为何?”
李尤泄气,以无措的低微语气道:“请前辈赐教。”
“好好揣摩吧,小丫头片子,有点儿跟你沾边的事,这书啊,就看得快了。”
说着,老幺得意掺杂失意转身,正要走出书房,却觉气血骤然翻涌,双眼一黑,似要昏倒。
再睁眼时,只见黑夜中的山林小路,有人在她耳边道:“我第一个玉佩,已经赠予你了。”
她心头一惊,却挣扎不得,反被梦魇死死困住。
几度令人煎熬的言辞往来后,她好不容易在对方眼中看清自己模样,又听对方说了个“黄”字,便被推出困境。
双目圆睁,气息紧促。
老幺打量了好一番周遭景色,仍不能确认自己在幻境还是实境。
汗毛直立中,她感到有人抓她手臂,旋即惊恐甩开。
定睛一看,正是那丫头片子!
“你这丫头片子!”
李尤蹲下身,蹙眉伸手,神色黯然道:“一点江湖把戏,让前辈受惊了,我扶前辈起身可好?”
这么一说,老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倒地。她心中愤愤,拍开李尤的手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不料,她径直一跪道:“我想,求您救我夫君。”
老幺后退一步,掸去衣上灰尘道:“你如此有能耐,不如自己救。”
李尤救不了,她从回忆中知晓这是乌花毒,是拿来做赌约的绝命之毒。那一刻,她只觉得五雷轰顶。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掌将他玩弄其中,看她如跳梁小丑般自作聪明。然而,怪命运无常又如何,怪白应留一语成谶又如何,怪她丑态百出又如何。
她只希望,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