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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后招 (第2/2页)

“是!”白应留在老牛的搀扶下强撑起身道:“我罪孽深重,理应凌迟!”

“哎呦呦呦,你别撑着了,赶紧躺下!”老牛吓得连忙扶住他那摇晃的身体道:“裹得像竹筒粽子了你都,快躺下躺下!”

白应留并不应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老者。老者拿着拐杖连连往地下杵,青筋乍起道:“凌迟,凌迟……”

陶天泽蹙眉扶着老者道:“白二公子何出此言?身正不惧影子斜,验伤取蛊结果一出,便得归还你的清白。”

取蛊?

陶天泽的语气并不和善,取蛊二字更是混杂着那被草木灰覆盖的记忆冲击着白应留,令他丧失理智地要冲出去。

岂料,如今的他,单是一动,双腿便无法支撑。

“黑娃子!”老者拄着拐杖道:“你可知你在做何?”

“你们知道你们又在做什么?”他靠在老牛的身上道:“你从未管过我,如今又何必在乎我的死活?还是有个杀人犯的儿子,令你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

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刀割在老者心上,他扶着拐杖的手颤抖着道:“我知你意不在此,我知你怒于何处。难道我不知,女娃最重清白?难道我不知,多少女娃被世人的口水淹死?你难道不能信我一次?”

“我如何信你?”

白应留的眼神中除了怒气,还有无可奈何。

老者看得明白,便从怀中掏出被修补好的婚约。只见他用力一抖,婚约展开,长辈那处“白佶”二字,赫然在目。

“我已签过字,她是我白佶认定的儿妇!”

话音方落,只见白应留眼神一松,下肢亦一松力。双膝跪在地上时,上身同样失去支撑,俯伏在地。

老牛与奉赤正要扶他,却听他道:“白太傅,草民白应留杀人纵火,罪大恶极,万死不辞,只求……”

他已学会了她的圆滑与审时度势,只求她能像从前那般,开心又赖皮地道:“我若连你都不能信了,还能信谁呢?”

他已是自身难保,却还希望,她能再信他一次。

白太傅方以拐杖稳住身形,闻言又颤着手以拐杖敲地,满心悲痛道:“死死死……你若死了……你若死了……”

他的语气越来越弱,最终至妥协道:“你若死了,以后谁来护那个丫头啊?”

白太傅闭着眼流泪,不愿再看这悖逆的儿子,心里却似刀剜一般道:“老夫体谅你,你能不能,也体谅下老夫?”

白应留不言不语,旁人也不敢随意插话。

场面正是僵持不下时,轮椅车轮碾过石板路声响起又停下,牢门口的张游望着这出闹剧,折扇敲掌道:“当真是倔驴一堂,只剩叫嚷。巧舌如簧的陶少卿碰见倔驴,也是乱了方寸。”

见无人接话,他又望了望进牢房的石阶,摇头道:“大理寺的门槛,连本王都迈不进,何况是女仵作?想来诸多疏漏,与陶少卿的心愿相去甚远。只是一人之力不能行诸多事,本王不怪你。可方才卖的面子要反悔,本王可要在陛下面前,念叨几句了。”

陶天泽一时语塞,虽是不愿与他多言,却侧身让出一条路。

轮椅后的随从麻溜地窜进牢房,与老牛一起将白应留扶起来,并宽慰他道:“白二公子,陶少卿从来铁面无私,好不容易卖了咱们个面子,所以不好意思说。这案子啊,他不公开审。再来人人谈蛊色变,连仵作都没几个愿意接手的,更不会有人说出去了。哦对,仵作您也甭担心,是新任探花郎、翰林院编修夫人,李韵婷。”

白应留抬头,错愕地盯着白太傅,白太傅叹息道:“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他不信,亦不言语,整个牢房便这般充斥着古怪的氛围。

张游开扇轻摇道:“一群倔驴,眼不见不为实,顺儿,抬走他去看看。”

随从正要扛起白应留,便见得陶天泽的担忧,遂是宽慰道:“陶少卿安心,小人必不伤了白二公子,亦不会助其越狱。”

既是已经卖了一个面子,便不好不卖第二个面子,于是白应留被抬至验伤房外,将奉赤关在牢中。

牢外的天是晴朗一片,白应留却觉得冬日阳光也异常刺眼,令人想闭着眼,就此了断。人生总是如此了无生趣,令人生倦,稍有浪花便又沉入死海,余下的即便有波澜,也唯是痛苦。

正如验伤房中隐隐的哭声,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他禁不住想起两个人初见的模样,脏兮兮的小姑娘,满腹算盘打得响,却比他的十五岁,要懂事坚强许多。只是一点点的贪吃,一点点的爱美,一点点的懒惰,方更像小姑娘。

后来,她的心思越发地重,甚至好像不需要他一般。

他只会带给她伤心与痛苦,就连修改记忆也是痛苦。而若真能修改她的记忆,他付出的代价,便会似钟儿一般,忘记这段记忆。然而,他凭什么忘记她呢?

为了让她余生幸福?为了托给陶天泽?

可笑,可恨,谁都可以,决不能是陶天泽。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一无所用。

若他有用,便不必听着房中人抽抽噎噎地,道那十五岁的伤者遍体鳞伤,前胸后背、上臂、小臂、双腿的刀伤,双腕、双踝的铁铐磨伤,还有零星几块被撕咬下花生米大小的肉……

他还记得,从前让她学骑马,她不愿,道人不能太聪慧,像她家的小狗一般,被剜肉饮血。

一语成谶。

到了,她也学会了骑马。

没能保护好她,没能让她一直做小姑娘,一直是那个一害怕便抱着他、躲在她身后的小姑娘。甚至,她因他方受到伤害。或许她已经意识到这些,便不再同他将大小事一股脑地倾出。

说到底,他于这世间,果然只是累赘。

可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陶天泽接过验伤单,唯有对众人言说,仍要将他收押,直至庭审,给他清白。

张游也只得道大理寺须于法理之外,考虑多处查漏补缺之处。

轮椅压地声响起,张游经过白太傅时,正欲对老师告退,不料,白太傅一手按住他的轮椅,一手松松握握拐杖,竟直直跪了下去。

众人惊得去扶白太傅,他却双目闪烁道:“犬子不当之处,老夫在此替他谢罪。亦替犬子求各位,万万保密。”

没人懂白应留脖颈乍起的青筋,与眼角滑下的泪。他们只当白太傅懂,只当知子莫若父。

故此,无人不应下此事。

唯有听见众人唤白太傅的李韵婷猛然想起那纸婚约,旋即口不择言地问:“请问您的名讳是白佶吗?他是不是您的二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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