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回应 (第2/2页)
而是白太傅说,白应留屡次为了她,向最厌恶的父亲下跪。
她的心开始一点点敞开,不再执着于苍云宫时,黑衣人的言辞。她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回忆爹娘,回忆三河湾,回忆李韵婷成为贵妇人前的模样,也回忆杏香。
她开始理解白应留那句,“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那时候,她觉得他的心并未向她敞开,其实当真是记不清了。
她同样记不清,也不想追究了。只晓得,那日与他相拥而眠的片刻,是她心里所渴望的时刻。
即便他如今不在身边,仍无法熄灭这份渴望。
何首乌听着屋内不得安生的声音,叹息道:“阿尤太可怜了,明早让后厨做些什么吃的好呢?”
纳兰梓听了片刻后问:“何首乌,你确定是梦魇?”
何首乌抬头看她道:“不是吗?那是什么?”
“嗯……你还记得我曾经送你们的东西吗?”
何首乌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道:“可是阿尤一直这样,肺热病时,比这更重。”
“嗯……或许是肺热病尚未痊愈。”
“对对对,那明日让后厨熬百合汤?”
“可以。”
纳兰梓揉了揉何首乌的头,转身又揉了揉褚道的发道:“安寝吧,褚师父。”
“我不安。”
他不安,她只能进屋查看一番,与屋内人大眼瞪小眼,互相交换眼神后出门。
最后拉着褚师父进屋道:“褚师父,安心吧,是梦魇,不知你怎会想到是哪个小兔崽子在作祟。”
“不是小兔崽子,那便是老兔崽子,都怪那个老兔崽子。”
老兔崽子牵动着乖徒儿的悲与喜,让褚道陡生白菜被猪拱的悲痛。
痛苦与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深谙此理的褚道至逍遥王府诊治时撂下一句话,“不论你能不能寻到老白,我只道今夜子时,我要在西厢房前看到他,他若不来,后悔一辈子。”
不来后悔一辈子,来了亦是后悔一辈子。
当局者迷,白应留不知此前纳兰梓相赠之物,他不能留意房内唯有一人声音,而无高低交错。正如那日欺身而上时,他的耳中只有她。
可是,他的心里也只有她呀。
他在想,如今她过得平平安安,他躲在京城中亦是平平安安,他能站在她的身后护她周全,难道不能站在她的身边护她周全吗?
她梦中的大宅子已经有了,就连宋先生都说,他们会有个女儿。如此,尽管是暗潮汹涌的一生,他竭尽全力也不能护她周全吗?
一次又一次逃离,一次又一次追逐,他也会心疼,他也怕后悔。
怕她后悔跟着他受不得尊重,后悔忍受因他而来的污言秽语,后悔她青丝如瀑时,他已迟暮。
眼下,他已经后悔了。
那些她带来的愉悦轻快一丝丝地抽走,时光一点点倒流,回到她的记忆中,回到鬼窟中。无人在他倒下时,抱着他大哭,无人躲在他怀中,以为他会护个周全,却不想,死在他的刀下。
他辜负了那只孤立无援中要他拥抱的白兔,他杀了那只白兔。
于是他走火入魔,身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却浑然不觉,只道心口如同被绳索捆绑,神明一片混沌中似有恶鬼嘶吼。不知不觉身体被抽走所有力气,当灵台清明后,发现遍体鳞伤,一瞬间便垮了。
哪怕纳兰梓佯做他擅闯宵禁,要捉他打板子,又夸他身手了得,闲谈家中护院无用,是该换个护院了。
他皆置若罔闻。
直至屋内的李尤道:“不要!救命!”
他破门而入,并非听清褚道将梦魇如实相告,而是无人能罔顾她的意愿,他不行,旁人更不行。
可他看见了什么呢,看到她蜷成一团,紧紧抓着被角流泪,哀求对方放过她。
初遇时,她是不会呓语的,只会醉醺醺地道:“你家连鸡都养不起吗?太可怜了。”
后来,他在她的窗下望月,听得出她呼吸急促,来回翻动的不安,却从未听过她的喘息与哀求。若是待地久些,听到那如嘤咛的哭泣声,是会靠近,还是远离?
他不晓得。
一如当下,进退两难,直至她无法呼吸,猛然睁眼,惊觉似有身影从床边闪过。
“何首乌?”
她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回应,徒留她一人起身斟茶,将胸中郁结吐出。
上次被师娘撞了正着,她羞愧难当。此后努力将精神头聚焦在情蛊上,难免又做噩梦了。还好还好,未再次惊动师娘。
她松一口气,但月光出卖白应留的身影,待他发觉时,她已惊地起身,欲要大喊。
白应留曾经是个杀手,不该犯这样的错,即便犯错,也该当机立断地杀人灭口。可他只敢捂住她的口,以免惊醒院中人,坏她名声。
这一想不要紧,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唯恐这个瓮中捉鳖,便是要坏她名声,将她逐出师门。
分神间,李尤的指甲已经插入他的指甲与甲床,他吃痛松紧,猛然记起曾教给她的防身术,便急忙闪身躲避,又将她的双手反剪背后,一个用力,与她相贴。
“是我。”
她怔在原处,难以置信,直到扑簌簌的泪无声决堤。
“这次,换你来了。”
她并不知自己为何冒出这句话,亦不知这话击溃他的自欺欺人,直至他的面庞倾覆,吻到难以呼吸。
他还是要走,可是他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