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交缠 (第2/2页)
可是她说话也不好听,他亦不想听。
然而,如今又能说什么呢?
曾经的温柔缱绻,成了污点。万千准备欲要万无一失的事,成了一桩交易。
他们之间只剩下交易,失去了爱。失去了起初因为爱,所以想要拥抱,想要亲吻,又因为爱,可以只要拥抱,只要亲吻,甚至只要并肩而坐。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想问,脑海中便出现了答案。
方才的言之凿凿,令她释怀,可又为她增加了一层枷锁。那便是,她本可以很快乐,一切痛苦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咎由自取。
他又做错了。
这一刻,他宛如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应要捧着审判官的双脚,用眼泪冲洗罪孽,以祈求原谅。
可怎么是审判官流下泪,堆积在他的颈窝?
“阿尤……”
他吻去她的泪,期冀是神明垂怜降落的甘霖,甘之如饴,湮灭人间的苦痛。他虔诚至极,令她身子一僵,所有固若汤池的自弃开始土崩瓦解。
“白应留,我该怎么办?”
“阿尤,你方才说,想去做仵作,对吗?”
见她点头,他问:“为何呢?”
她一下子变成了晖州的小女孩,紧紧抱着他道:“安全,不会连累别人,还有人会帮我。不像做大夫时,我一个人,对着一条命。而且吃着自己挣来的饭,心里踏实。不像眼下,师父对我越好,我便觉得无以为报,羞愧难当。”
他歪头,蹭蹭她的头发道:“那我们便去当仵作,如何?”
她点点头,又摸着自己的小腹问:“她怎么办?她会恨我吗?她会恨别人唤她野种吗?”
“不会,阿尤,不会。她有爹有娘,不是野种,她不会恨你。”
“可我在苍云宫的时候,想要她死。”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旋即做了抉择道:“白应留,你走吧,若是将来她恨我,便恨我好了。不要告诉她,她的爹爹是谁,你我也就此作罢。”
巨大的恐惧袭来,在她抽身离去的那一刻,袖口刀片终于划破绳子,他抓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死死抱着落入怀中的她道:“阿尤,不要作罢,我爱你。”
他爱她,并非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给他,而是因为,她将毫无保留的爱给了他,连同不为外人所知的痛苦,皆给了尘埃之中不起眼的他。一次又一次,令人忘记了,她也会疲惫,也会枯竭。
他无以为报,只能用力抱紧她,一遍遍告诉她:“阿尤,我爱你,若她要恨,我与你一同承受。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白应留……”
她的唇轻启,猝不及防被攻城略池。大权旁落,他唯恐她跑了,唯恐她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竟令她头脑发昏,只觉窒息,胸廓剧烈起伏,想推开他,却没有力气。
但她一推,他还是停下,问:“疼吗?”
她的泪扑簌簌地掉下,身子痛到颤抖,想要缩在一起,又想抽离。
犹豫之际,错失良机。
他双臂箍着她道:“你疼时,我也会疼,从身体,到心里,不骗你。所以别离开我,不要作罢。”
那只执刀杀伐的手托起她的身体,一步步走入这深夜道:“阿尤,你说得对,我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我肆无忌惮地伤害你,我赌你不会离开我,我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小人,才害得你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但我也是孩子爹爹,是她唯一的爹爹。”
他的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愈发明亮,如同杀手出鞘的刀剑。她的心忽然怕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却是躲无可躲。
“别怕,我不会让你那么疼,不会再让你那么痛苦了。”
他说到做到,明明是如猛兽狠厉的目光,却又温柔至极。一如灰狼卧在洁白的雪地之中,讲着冬的密语。又如同大雪层层覆盖泥土,春悄然而至,大雪被融化,泥土生根发芽。
屋外彻夜的烟火一瞬明亮,一瞬湮灭,将花火送至空中,忘乎所以,又坠入无边的夜幕,空落得仿佛是大梦一场人未醒。
清醒后方觉,如今是夏日了,灼热得令人汗流浃背。
她咬着他的肩膀道:“白应留,我恨你。”
“知道了。”
“白应留,你是个王八蛋。”
“知道了。”
“白应留!”
“嗯?”
“白应留……”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