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刘夫子的往事 (第2/2页)
高宏达心里偷偷说:“你们这师徒俩不去街上卖布头真是屈了大才了,明明可以去搭班子说相声,偏偏要来研究食品!”
他忍不住嘴贱,半开玩笑的问:“刘教授家里是开布店的吧?”
那刘夫子明显一愣,赶忙摇头否认。他有点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忽然问这个毫无关联的问题。显然他平时是不听相声的。
叔叔用眼神把高宏达抽了一顿,赶忙接过话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夫子家里是世代卖假酒的!”
这下刘夫子算是炸了毛了,指着老同学的胸口说:“从上学那会儿80年代说到现在都几十年了,这破事就过不去了是吧?我们家的酒可都是纯粮酿造,用的都是新鲜的高粱米,陈年泥池发酵,哪里是什么假酒?你要再说这话,不要怪我翻脸。”
高宏达一脸疑惑,怎么这同学两个开玩笑还开急眼了呢?十分好奇的问刘夫子到底出了啥情况,刘教授深深叹了一口气,生意也不谈了,说起了当年的陈年往事。
刘夫子70年代初出生在四川南充,家里世代酿酒确实没错,他们家乡地处山区,常年湿热,山里湿气瘴气较重,乡民们都习惯拿酒泡点草药蝎子之类的用来对抗湿气,酒卖的并不贵,甚至没钱的乡亲们拿点高粱米就可以按比例换上一壶酒。在那个主张贫困光荣的时间里,一家人从年头忙到年尾,也只是图个温饱而已。家人倒是在几次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中,非常幸运的保存了自家的祖产。刘夫子读到高中面临高考前,他父亲托关系找到知青点的知青队长张富林,请他帮忙辅导自家孩子功课,那张富林来自甘肃银川,长了一张大脸,有一个大饼的绰号,因为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像一张大饼,还撒满了芝麻。这个张富林虽然是知青的队长,那点高中知识储备还不如刘夫子呢,辅导的东西跑偏的严重,后来一个叫马甜甜的女知青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要求代替他辅导夫子,因为她也在复习准备高考,都是花一样的年纪,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温柔体贴,于是两人很快在学习的间隙钻了小树林。这让暗恋马甜甜的张富林心如刀绞,也是怀恨在心。
这张富林几次偷偷摸摸跑到公社去举报刘家投机倒把,都被公社给赶出去了,这都80年代了,改革开放后允许私人进行商业经营。张富林实在不甘心,就把坏心思放在了刘夫子家的高粱酒作坊上,他尝试过半夜趁人不注意去放把火,结果差点被连夜处理酒糟的刘家人发现,第二次去放火的时候,刚把点着的刚才扔上房顶,这蜀犬吠日的地界上,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浇灭了那几个火星子。不死心的张富林趁刘家人不注意,偷偷把一瓶子氨水倒进了酒缸里,他认为如果喝死了人刘家肯定要完蛋,结果是加了氨水的高粱酒口感更好了,不仅没害成刘家人,还让刘家的生意更火了。
满心疑惑的张富林决定去查个原因,自己也偷偷尝试过喝了一口氨水,结果把喉咙烧哑了,差点变成个哑巴。于是他偷偷翻进刘家酒坊的院墙,自己接了一瓶子刚蒸出来的酒,拿回来倒入氨水,喝了一口之后发现果然这味道有点与众不同,于是就着花生米居然把这一瓶酒喝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富林的眼睛瞎了,撕心裂肺的嚎声把知青们和村民引过来了,七手八脚地送到公社医院,结果认定为甲醇中毒。这下刘家可倒了血霉了,派出所的公安把刘夫子的爹抓进去了,无论老实巴交的老头解释说那刚蒸出来的第一茬酒是不能喝的,都得扔掉了,老祖宗说过,喝了真会瞎眼,还有可能死人,这种酒是坚决不可能给人喝的,家里人是不可能让这种酒卖出去的!老头的这一解释更是坐实了他卖假酒的罪名,一下子给判了15年。
突遭变故的刘夫子心情崩溃,第一年高考失利落榜了,而马甜甜考中以后远走他乡,从此以后连一封信都没给他写过,那半年的小树林算是白钻了。
又经过一年的头悬梁,锥刺股,终于考进了京城电子大学,主修电子专业,辅修副食品工艺学。好巧不巧的,毕业那年赶上了1989年的那一次活动,他莫名其妙的被卷了进去,后来遭到上头清算,工作不给安排,眼看就要回家继续继承家业卖高粱酒了,学校里实在是可怜他,就给他安排了留校当了一名讲师,在学校里混了20年,虽然成了教授但却是名誉的,依然是一个讲师的待遇。他那点收入根本没法维持一家三口在京城的生活,于是老婆独自回四川老家继续经营那家酒坊,挣点钱贴补家用。
于是这卖假酒的笑话纠缠了他二十多年,以后无论是谁提这个事儿他就跟谁急。
还有那个瞎子大饼,后来得知刘夫子在北京上学加工作,后来居然掂着小竹竿从四川徒步走到京城,逢人就打听,还真就让他找到了学校,从那之后坐在学校门口哪也不去了,逢人就说刘夫子在老家的时候跟知青搞破鞋,而且还做假酒,虽然他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可以抹黑,但架不住人多嘴杂,这谣言经过三个人加工就变了味儿了,最后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说是刘夫子勾引一个酒店的老板娘,下药毒瞎了老板,带着老板娘跑到了京城。
刘夫子的老婆离开京城回到四川老家,估计也跟这个谣言有关系。反正这个大饼张富林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但刘夫子又不忍心看着他在学校门口饿死,毕竟这个可怜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多少跟自己有点关系,一到吃饭点就从食堂给他打点饭送过来。天冷了还得给他拿点旧衣服穿,就这样坚持了很多年,张富林也感觉无聊了,于是又沿着铁路步行从京城一路乞讨走回了银川老家,这绝对也是一个狠人!后来听说跟人学会了算卦,也算有了一份能养活自己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