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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2/2页)

母亲以她从来的睿智,轻而易举窥破我和武承嗣面上云淡风轻之下,悄然隐匿的惊涛骇浪。

我静静微笑:“是的,母亲,他待我很好。”

武承嗣顿了顿,侧过头看我,神色中那点震惊和困惑被他以意志硬生生按捺下去,他的冷寂无懈可击。我抬头掠一眼,是悬浮在大殿半空,以一脉温情,恻然看着我的长命。

天阶夜色凉如水,我不胜酒力,遂往殿外吹风。视线之内,是一个凭栏而立的萧索身影,如一杆翠竹被月色欺压。在看见我的瞬间便微笑,招手示意我过来:“太平。”

我含笑点头:“旦哥哥。”

沿着漫长的甬道随意漫步,他随意问了些许我的近况,不出意料话题重又回到武承嗣身上。他侧首看我,目露隐忧:“你,过得好吗?”

终于无法如常微笑,我垂下头,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握住我肩膀,轻声道:“告诉我。”李旦叹了一口气,“武承嗣到底什么好?让你如此维护。”

哪里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忘不掉。是见到的年纪太好,还是那天景色异样妖娆,那个叫武承嗣的男子纵马扬鞭,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闯入我的世界。

我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呀……”侧过头,入目所见正是大明宫十里翠堤,景色?翠,以及不知何时悄然跟随我出殿的长命,他浮在空中,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和暖,却有出乎意料的凄怆。我继续回复兄长的问题:“因为我遇见的是他。”

在长命之后,是一抹同样清淡到如水墨画的颀长身姿,处于背面的方向,我因此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有自殿内奔赴而来的宫人,叠声向那抹影子请安:“驸马,奴才找您许久。”

那人似怔了怔,缓步自阴影处走出,赫然便是武承嗣。

没有人开口说话,在彼此相望的默然空间之内,仿佛有秋意萧萧而起萧萧而落。李旦叹气:“太平,把握你想要的一切,不要让母亲的错误累及于你。”

长命浮在我身侧,不忍见我眼中绝望一点点加浓,轻声向我解释:“武承嗣过得并不好。”

我勉力微笑。

七、

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大明宫一别,与李旦而言,就是永生。

李旦是宫中异类之一,温柔似水,累次触及母亲为王狠绝刚硬的手段,终致她的不满和怨怼。

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死,死于一场诡异的暴毙。

无人知道他的死因,永远端庄如帝王的母亲掩面落泪。我木然立于李旦棺殓一侧,不远处就是我其余三位哥哥,面色惨然,物伤其类。

冷到浑身发抖。

母亲见我脸色发白,掩面拉我并坐,我侧身避过,略略摇了摇头。母亲一怔也没阻止,任我独自离开。

举目是长安一贯的阴色天际,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如此。李旦曾跟我说过,大唐需要这样的氛围,为一场随时而来的丧事铺垫。我缓缓靠在旦王府冰冷墙岩一侧,心内如汤焦灼沸煮,于此刻再也压抑不下去了。

早上所吃之物尽数呕出,似乎要将胆汁一并吐出才罢休。长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此地处旦王府僻静,并无往来的奴仆将我发现,再如何呼救亦是徒劳。在陷入昏迷之前,见到的唯一景象,是长命紧紧拥住我,和宛若泣血的通红双目。

以及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武承嗣。唯一能感受到的,是他走近时落在我脸上的阴影,将我从冰冷地上抱起时温暖的体温,靠得如此近,轻而易举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如擂鼓。

那是武承嗣。

长命悄然避开,神色略显凄怆,在武承嗣抱我离开的刹那越发明显。

武承嗣抱着我,双手紧紧扣住我腿弯的地方,急促的呼吸声就响在我发顶之上。不知是因为他跑得过于匆忙亦或不留心,踉跄一下绊倒于雨后青苔之上。他下意识地将我护在怀内。连那句惊慌之中喊出的太平,亦熟悉得不可思议。

脑中混沌一片。他将我从地上重又抱起,许久不曾说话的嗓音略显沙哑,他叫了一声:“太平。”

终于有理由心安理得地蜷在他怀内放声大哭,母亲厌恶我哭泣,即使哭,眼泪也要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武承嗣稍微顿了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嘴巴张了张,他依然选择沉默,最后抽出干净中单衣袖拭去我两颊的泪水。

我被武承嗣送回公主府,在府门口迎驾的人像是从未见过公主、驸马同时回府的情形,相顾之间皆是喜色。

只有长命的脸上萦绕一如既往的悲怆,在众人散去之后,他殷切地半跪于我面前,合住我的双手抬头看我,目光悲凉:“太平,离开武承嗣,不要让他爱上你。”

我护你长命无忧,我护你太平喜乐。

我倦怠地垂下双目,因不敢直视他目中太多情感,希冀、忧虑和绝望。这个自我八岁起便精心照拂我的鬼魂,我相信他,但是我舍不得。我别过脸,轻声回答:“我只是舍不得。”

“小时候因为换牙的缘故,你从来不准我吃糖。但是我知道,只要求求你,你依然愿意将蜜饯送还我手里。”我声音渐趋低微,双睫一垂,有泪滴滚落,“长命,如果我现在求你,你是否还愿意将武承嗣还给我?”

似乎等很长的时间才回过神来,长命凝睇着我的双眼浮起一层雾气,像是喃喃自语:“太平。”

八、

武承嗣来我阁内探视的次数逐日增加,虽然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是相坐无语。举目望去是十里湖堤,景色翠?,人生原本就很完满,不去执著便没那些缺憾。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喋喋不休地讲年少的事情。提到最多是自我八岁以来的记忆,彼时父亲在位,母亲为后,如寻常百姓举案齐眉。他面色平静,听到趣致之处竟然还微微一笑,表示自己还在听。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

漫长的一刻钟内,长命安安静静地坐在可以看见我的视线以内,目光温和,却难抑悲凉。

我知道,很多东西在我尚未察觉之前,已经悄无声息开始改变。

母亲数次在朝见时间以外接见武承嗣,这并不合大唐祖制,所设驸马都尉不过虚衔空位而已。母亲却于常理之外频繁见他,隐有重用的意思,不是不让人遐想。

母亲对武家的倚重,远远超出对李家的信赖。

直至两位哥哥相继病逝,母亲亲往凭吊,哭得声嘶力竭,却倔犟地没有一滴眼泪。武承嗣立在稍远之处,白幡猎猎作响,在我偶然回头,目光与之相触的瞬间似乎略有怔松,旋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多少怅然和擦肩而过的绝望,只是没让我看到,包括其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唯一留存世间的,我的哥哥李显,木然被众人簇拥着站在最远的角落,瑟缩着不敢靠近。他是我母亲眼中唯一一个算不上成器的子嗣,但,无疑深谙宫内生存之道。

长命仿佛窥探我心内所想,嗤笑一声,摆首道:“未必。”

那天起长命对我的话也逐日减少,更多的只是望着我怅然出神,唯一不变的,是他执意要我同武承嗣离合的决心。我只觉困惑:“长命,你到底是谁?”

不意他会拿出认真的神情回答我:“我是长命。你叫太平,长命无忧,太平喜乐。”

我笑,一边摇头一边道:“你三番五次要我离开武承嗣,却次次不告诉我理由,这样叫我如何信服?”

长命逐渐不说话,虚浮在空中的形象逐渐模糊,重又显现,仿佛写意水墨画,远山淡水。连着声音也是清清淡淡。他突然低下头,紧紧盯牢我眼睛。

需要很久才明白过来。

我垂下头,顿了很久,才茫然反问他:“你说,旦哥哥,是武承嗣杀死的?”

“对。”他不躲不闪,坦然迎视我,任其眼中痛苦泛滥成海,也不让我有丝毫得以回旋的余地,“很早之前我就说过,武皇害怕江山又重回到李家手上。所以宁可公主为王,也不会让四个儿子成为皇帝。而她,”长命深看我一眼,“她相中的那个人,便是武承嗣。”

“我怕你受到伤害。”

我愣在原地,只是茫然失措地看着长命逐渐靠近的精魂,他缓缓拥住我,习惯性地将我额头摁在他胸口的位置,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稍许哽咽:“太平,离开他,趁还未受到伤害之前。”

呼吸困苦渐趋紧迫,已至无法舒畅吐纳。

我抬起头,缓缓推开长命,径自摇头:“不会的,如若母亲知道,怎么会让我嫁给他?她怎么能甘心放过武承嗣?”

目中有凄怆一闪而过,长命停顿许久才轻声道:“如果,这原本就是武皇的意思呢?”

九、

需要很久才能将那些话完全理解,我怔怔地看他,顿了很久发问:“武承嗣在哪里?”

我慢慢站起来,纷繁刹那,唯有一个念头,我要问个明白,我要向他问得清清楚楚。

推开长命阻挡,任凭泪眼模糊辨不清来时的方向。我疾步奔于公主苑内,奴婢侧目,惶惶跪倒于我余光划过的空间,一路惊起寒鸦无数。

书房内无人,有服侍武承嗣的宫人追随着我一路而来,气喘吁吁,只在触及我嫣红若泣血的双目后若有所思,以为我察觉到了什么。许久,才斟酌着措辞,嗫嚅回道:“驸马平日并不常去成夫人那里,只是……”

我渐渐安静下来。

已经无人胆敢再拦住我,手中所持素剑精光毕露,一如此刻我脸上的神情。不消须臾已到那成夫人所住之处,位于长安偏东一隅,同大明宫各据两处,互不干扰。

我只是想不到,他将她藏得这么好。

长命一言不发,只是须臾不离随在我左右,如同他从来的姿态,默默包容我所有任性乃至不计后果的举止。

筝声间或错乱,仿佛是不相干的情绪挑起不相干的琴弦。我冷冷自门外转入,现身所见的,并无其他人,除了武承嗣。

我慢慢举起剑柄,正对他心脏的方向。将所有绝望融入冰冷的话语里,我一字一句发问:“是你杀死旦哥哥的?”

“是。”

“武皇授意?”

“正是。”

“也是你骗我母亲,将成氏藏在此地?”

他扬眉看我,嗤笑一声,像是笑我的天真:“你母亲如若真的杀了她,又怎会放心让幼女嫁给仇人?”

我慢慢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才这么恨我。但是,我想知道,”我笑了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如听到世界上什么最有意思的话,武承嗣笑得不能自抑,他举袖抹去眼睛渗出的泪花:“太平,我告诉你。”他止住笑意,清晰地说出最后的诅咒,“太平,我厌恶你,厌恶你的家族强加给我的一切。所有能让你痛苦的事情,让你羞辱的经历,都让我产生有如报复的快意。”他稍许停顿,刻意加重后面一句话,“我从来不曾喜欢你,一点一滴也没有。”

他笑得畅快,缓缓自筝前站起来,在众人尚未察觉之前,握住我持剑的双手,只是稍稍一用力,剑尖刺进他胸膛的位置。

鲜红血液如鲜花绽放在他胸口的位置。我茫然愣在他右手扣住我手背的瞬间,温暖粗糙,是刀口舔血的人才会拥有的手掌,所以能在马场比赛那日卓然出群,轻而易举吸引彼时年少的我。

那个没有阳光的午后,距离他迎向我刀口的日子,也只不过两年的日日夜夜。

而用来填充的,却是生死,和别离。

他缓缓跪坐在我面前,勉力仰首,对我笑了笑:“哭什么?你拿剑,不就是为了杀我吗?”

用手背拂去脸上潮湿,竟不知在何时已泪流满面。

时光流失在那一刻静若永生。目光尽头,是远山之外象征大唐盛世华章的一抹斜阳,而象征我的盛世年华,业已伴随武承嗣迎向我的那一剑伊始,开始走向终结。

我缓缓蹲坐下来,颤抖的双手一点点抚过熟悉的剑眉,硬挺的隆鼻,直至最后,他已陷入死亡之前,喃喃自语的双唇,他说:“太平,我恨你……”

我搂住他,仰首,任悲鸣蜿蜒于心底。

“我恨你,让我更加贪恋人世……”

我怔住。

“你坐在高台上,你不知道……你笑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人在看……”

眼泪逐渐模糊我的视线,唯能听清楚的,是他轻若如微风的喃喃自语:“我多么希望……能早点遇到你……早到彼此都没有仇恨的年纪……”

我终于愣住,目光微微抬高,那是长命最喜欢存在的地点,方便随时随地出现在我面前。似有感应一般,在我目光扬起的瞬间,长命徐徐回视我,携着初见时就倍感熟悉的笑意,在武承嗣缓缓合上双目的刹那,周身精魂逐渐退去光彩,渐趋透明,如水汽,即将消弭于太阳升起之前。

笑意和暖,宛若武承嗣离去之际,遗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个神情。

他说,我叫长命,你是太平,长命无忧,太平喜乐。

或许,他最想说的是,太平。我叫武承嗣,太平。

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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