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魂兮来兮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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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厅堂处，文杰盯着浮云：“什么？！你刚才说，她想招魂？知不知道要招谁的魂？”

浮云：“奴婢不知。”

文杰啪地摔碎了茶杯，还想掀桌子：“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他瞪向闲适悠然地喝茶的文鸢，憋着满腔火气，“阿姐，你就这样由着她乱来！她这明明是……”

文鸢摇头，告诉浮云：“小凉有什么要求，无需问我，一律满足。”

浮云应是。

？！，文杰顿时目瞪口呆。

他非常怀疑，他的阿姐被夺舍了。

文鸢又道：“书房的书不多，你可以带小凉去藏书阁。她若要看书房和藏书阁都没有的书，你给她找，找不到的书与我说，我想办法。”

浮云再应是。

文鸢摆摆手，浮云顺从地下去。

“阿姐！！”文杰回神，一双桃花眼睁得滚圆，“你犯糊涂了？！她……我都不知道它是个什么鬼东西！她——”

可他的话却被文鸢打断，她的语气很肯定：“不，她是我的女儿，你的外甥女。”

文杰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道：“难道它、它……那个玩意，它又……”

文鸢看着他，认真地纠正：“不是玩意。”她重复，“那是我的女儿，你的外甥女。你莫不是不想认她？”

显然，不认韩旭等于不认文鸢。

文杰又一次没骨气妥协了，他扁着嘴，很委屈地说：“你说她是，那她就是，她是我外甥女，这总得了吧？没得，那我发誓……”不甘不愿，“小凉是阿姐的女儿，我文杰的外甥女，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文鸢：“错了。从前的不是，现在的才是。”

文杰认定文鸢不对劲，随便点头敷衍了，转移话题：“那个家伙挨了十八道酷刑，还有一口气，今天托我向你道歉，承认他找你报仇是误会，他女儿的死与你无关。我废去他的修为，把他赶走了。关于幕后操纵者，执法堂找不到线索，但他们会留意……如他有本事活下来的话。”

他刚刚给那家伙的仇家传了讯，失去了自保之力，那厮多半死定了。

文鸢嗯了一声。

文杰又说：“一千九百九十九刀快剐完了，那个拖了小凉跑来求情的小崽子是留着还是斩草除根？他晓得去找那东……”生生吞下未出口的“西”字，“去找小凉求情，可见脑子不笨，若是能修行，跟着去了万化宗伊家本家，恐怕…不好打发。”

文鸢想着韩旭惨白的脸，道：“留着。他要寻仇，当是给囡囡的磨刀石。”

姐弟俩又聊了聊家常，文杰对阿姐道晚安，也决定留着那小崽子的命。

至于外甥女……外甥女……

文杰回望院中灯火，想到自己姐姐停滞多年的修为，心情苦涩。

阿姐的天赋和悟性比他好，当初是因他之故，她才会主动结识万化宗伊氏族长之子伊明道，自荐枕席有身孕。

由于女修过早行房、怀孕会损伤元气和修行根基，是故文杰从一开始就不待见这外甥女伊微凉。

但，常在花丛戏的伊明道似乎动了一颗真心，愿意为这个未降生的孩子付出，各类丹药、灵药源源不绝地送到文鸢面前，文鸢的修为不跌反升。

故，文杰也渐渐改变了对伊明道和伊微凉的态度。

然而文鸢分娩时出了意外，偏偏伊明道没眼色，嚷着说要与底层散修出身的文鸢结发问长生……

最终，这场闹剧以文鸢抱着女儿搬到虞城伊宅居住，伊明道在万化宗伊氏主峰闭关结金丹落下帷幕。

文杰有愧。

他知道人不该总沉湎在过去，知道文鸢不曾责怪他。可文鸢困守虞城小小一院落的事实，总让他想起曾经犯下的错——

若无他之过，文鸢何苦沦落至此！

倘若现在这个外甥女能对文鸢起到积极作用，他不介意把她当成亲外甥女；如若不能，那个被文鸢放过小崽子会是一把锋利的刀……

此同时，韩旭看完关于招魂术的记载，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招魂术能招回原主的魂，但它不能让她的魂在离开原主的身体后活着，除非她能找到转为鬼修的法门，以鬼魂阴身踏上修行求道的漫漫长路。

伊宅藏书阁应该能找到成为鬼修的方法。

不过，不是每个鬼魂都能成为鬼修。

假设她跨不过入门那一步，她将失去轮回的资格，就像入土腐烂的尸体一般重归天地。

哪怕天上的真仙下凡，也无法使她复活。

如何抉择？

韩旭很不想死，也是，没人会整天想着死。

他心里的阴暗似乎在教唆他：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暴戾恣睢如原主，莫说外人了，就连亲娘文鸢和舅舅文杰恐怕都不会为她的消失伤心难过。

渴望活着的贪欲，犹如毒蛇盘踞在心中，久久没有离去。

一夜难眠。

清晨

文家人换上素色的衣裳，前往江边祭奠去世的亲人，也即原身的舅妈，文杰的妻子。

这是韩旭第一次乘坐着飞舟，距离地面的高度可以俯瞰半个伊宅：

一座座院落如星罗棋布，其内设有街道，行人往来如织，一间间店铺鳞次栉比，还有广场、花园，俨然一座功能齐全的小城镇。

飞舟飞了约一刻钟，抵达江河两岸。

这里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江水流速平缓，可以看见水中游鱼和水底白沙，偶尔几条鲤鱼跃出水面，漂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文鸢姐弟取出条案，将祭祀之物一一摆上去，领伊微凉和文轩拜过，算是结束。

当太阳爬上半空，顺道进行了郊游、打猎、野餐等项目的一家人返程。

韩旭提出逛街的要求，两位家长也应允了。

在伊宅里生活的多是凡人，店铺中的商品囊括了衣食住行用玩六个方面，从价格低廉的劣质商品到普通修士倾尽家财也买不起的宝物，应有尽有。

韩旭带着名为文轩的尾巴，买下大堆用不上的玩意，其中夹杂着举行招魂仪式所需的朱砂、兽血等材料。

回到家中，韩旭问起原主故去的舅妈。

多数情况下，这个世界的凡人能活到九十至一百五十岁，修士的寿元是凡人数倍、十数倍、数十倍乃至更多。

文杰的妻子去世那么早，显然是有原因的。

丫鬟道：“公子的妻子是半妖，在您降生前一年，不幸因病去世。”

病？半妖？

就目前韩旭所知，文家虽不是修仙大族，可也不至于没钱治病，她那未曾谋面的便宜爹更是出身显赫。

丫鬟解释：“半妖是两族混血，生来有缺，能活过三十五个年头，可以称赞其长寿有福。”

超过一百五十岁的凡人叫寿星，三十五岁的半妖也是寿星？

韩旭觉得自己见识少，又想起她前世在小说上看过类似设定，开玩笑般说道：“浮云，你知不知道东洲有个万化宗？”

浮云习惯了自家小姐时不时的跳话题，答：“这自然是知道。这一带属于虞城城主的职权范围，虞城是东洲万化宗辖下城池。您若能回到本家，将有机会成为万化宗门徒。”

韩旭怔住，大脑在听到回复的瞬间变成空白，紧接着被无数念头充斥。

她忆起《虞城山河志》的着作者游山道人。他是伊姓的，属万化宗伊氏。

伊宅是伊氏所有，位于虞城；伊氏依附万化宗，家大业大；万化宗内设执法堂，负责门派执法刑罚之事，同时兼任东洲秩序守护者……

记忆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某本男主向修真小说里看过以上设定！

小说主角就叫伊修崖！

文轩提过伊修崖，当时她正忙着翻书查资料，仅觉得伊修崖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全然没有思考熟悉感从何而来。

越往下想，韩旭的脸色越难看。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小说内容逐渐清晰，韩旭不仅想起伊修崖是唯一的主角，还想起文轩是文中的小反派。他之所以与伊修崖为敌，是因为表妹伊微凉被伊修崖一刀斩首，父亲文杰又被伊修崖随手灭杀！

韩旭的情绪就像沸腾的开水般剧烈波动，心中涌出许许多多可怕的猜测。

浮云惊道：“姑娘！？”

“我在。”韩旭的声音仿佛从天外天飘来。

她望着浮云，甚至苦着脸轻轻笑了一下，问：“万化宗的现任掌门是谁？”

韩旭的表现过于反常，浮云不敢答。

“告诉我！”韩旭厉喝道。

浮云心头一凛，连忙回答：“自纯微真君继任掌门之位至今，约有五百二十年。”

纯微？

五百二十年？

这回答跟小说的设定一模一样！

韩旭牢牢盯着浮云，继续发问：“那…在这宅子里，我是不是有个族兄叫伊修崖？他的父亲是已经陨落的伊氏十六公子，与我爹同辈，母亲是凡人，怀胎三年始临盆，产后疾病缠身无法劳作。”

“以上内容，可有一条说错？”说罢，伊微凉又补上了刚刚那一句

“没有，您说的都对。您喜欢在不高兴的时候找他玩。您现在要见他吗？”

不！她完全没有这个兴趣！完全没有！

韩旭举起袖子遮面，闷声发令：“带我去藏书阁！”

她是韩旭，不是伊微凉，原着没有他的剧情。只是，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它会不会是计算机里的虚拟世界？

她自以为的新生，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缸中之脑？

老天爷仿佛故意恶作剧，当韩旭走进藏书阁，她居然看到了伊修崖。

此时的伊修崖正在把新书分类并放到书架上。

他的母亲要治病吃药，要用钱，伊氏给的补贴完全不够用。幸亏在藏书阁打杂能拿到一点钱，还能在不花钱的情况下，得到借阅藏书的资格。

他非常珍惜这份工作，活干得又快又好。

伊修崖转过身，忽然发现披着伊微凉壳子的韩旭从外面走进来，整个人都怔住了，心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此时的韩旭比他更恐惧。

她面对着这个还是孩子的伊修崖，就像小老鼠面对大猫，几乎压制不住恐惧的本能，让她此刻只想转身逃走。

不需要向任何人确认，身体的反应告诉她，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别人，他就是原着主角伊修崖。

他会杀了你！

仿佛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尖叫，恶念汹涌不休，“你害怕他，那就使劲欺负他，让他知道你的可怕，对你敬而远之！快去，教训他！”

“哗啦——”

伊修崖怀里堆得高高的一摞书全部摔在地上。

看守藏书阁的老者看见了，急得差点没跳起来：“你怎么不小心点！这些书都是新的！你这么穷，摔坏了怎么赔！”

没有人注意他。

伊修崖在盯着韩旭。

韩旭直视伊修崖的脸，双脚就跟牢牢钉在地上一样，无法挪动。

“……妹妹，你最近怎么喜欢上看书了？还跑到这里来，我要不是问了姑姑你在哪，还找不着你呢！”

文轩的声音远远地传入韩旭耳中。

她侧头，他高高兴兴地奔来，脸上的天真可爱却在瞧见伊修崖那一刻变得暴戾。

未等韩旭反应过来，伊修崖就被一拳打倒，踩在地上。

她的表哥怒吼：“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欺负我妹妹？！”柔声安慰她，“妹妹你不要害怕，哥哥在这，没有人能欺负你！伊修崖对你不好，你就揍他！”

“我……”

我不想揍他，只想杀掉他！

不知为什么……韩旭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杀意汹涌澎湃。

韩旭用尽所有的理智，一把拉住文轩的手，扭头离开。待回到文家人住的院子，才发现手上身上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表哥似乎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小凉，那个废物是不是对你做坏事？哥哥这就去揍他！”

“不许去！”韩旭厉声喝止他。

“呜呜，”文轩嘟起嘴，心情沮丧，“妹妹凶我……”

“我没有凶你。”韩旭按了按自个儿的心口，勉强平复躁动的情绪，盯着文轩道，“他没有招惹我，没有欺负我。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你也不要见他，好不好？”

被原着选为主角的伊修崖太邪门了！

他像伊藤润二创作的富江，能让人变得邪恶。

例如她——

杀人是不应该的，欺负人也是不应该的，可她竟然觉得杀掉伊修崖比捡到一千万美金还让人高兴……

再如文轩，他在她面前是非常正常的别扭小男孩，遇到伊修崖立刻变成小恶魔……

韩旭再三叮嘱了文轩，得到他不会去找伊修崖晦气的承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要去学读书写字了，你去练剑吧。”她打发了文轩，回到书房。

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韩旭面无表情地盯着雪白的宣纸。

她确认了一件事：对伊修崖感到恐惧的，是伊微凉的身体；对文家人怀着好感的，是他的灵魂。

缘何故？

韩旭想不明白。

她甚至不知道，她“穿越”的这个世界是否是真实。

沉思良久，韩旭用冷水洗了脸，推开房门对侍立的浮云说道：“劳烦去去藏书阁一趟，我要看转为鬼修的书籍。”

“姑娘，这……”

“这是我的命令！我知道娘亲有吩咐你，事事听从我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

浮云退后两步，在去藏书阁之前见了文鸢。

韩旭也去见文鸢，当着浮云的面，说：“今天是落水第七天，我要举行招魂仪式！”

无论原主是去世还是离魂，招魂术都能在这一天将她请来相见。

“招魂？你？”

文鸢听完她的请求，脸上的微笑顷刻间退去，两眼定定地看着变相坦白了事实，神情从容无畏的韩旭，完全想不到这个人竟是如此胆大包天。

书房的藏书很多，其中一本详细地描述了人们对待夺舍者的种种手段：

如果夺舍者吞噬了被夺舍者的神魂，则以驱魂术驱逐神魂并粉碎之；如果夺舍者只占了躯体，使得被夺舍者的神魂流离失所，先招魂，再行驱魂之事；如果驱魂术不起作用，那就连着被夺舍者的躯壳一块毁灭。

她倒好，不仅没有掩饰自己是夺舍者的事实，还敢招魂。

韩旭说：“文夫人，您知道的，我要招小凉的魂。”

文鸢盯着她：“不需要招魂，你就是我的小凉，我的女儿！”

韩旭摇头，平静地强调道：“我不是。您知道我不是，请不要假装自己不知道。”

她亲自戳穿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文鸢脸色铁青，目光锐如刀锋，仿佛能把人凌迟。

“你说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知道！”

面对质问，韩旭不惊不惧。

文鸢怒极，冷笑道：“呵，好大的胆！你怎么不请我给你抽神魂，点天灯？那更有趣，更好玩！”

韩旭说：“我是个死人，在小凉的身体中醒来不是我主动为之，我没有犯错，您杀我将会背负罪孽。小凉是您的宝贝女儿，您身为母亲，必然不希望她的灵魂在外漂泊，请相助我以招魂仪式将她唤回。”

文鸢听罢，几乎走火入魔。

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抬起韩旭的下巴，道：“你不是我，如何知道谁是我女儿？你说我是母亲，身为母亲，我不可能错认我的儿。你是我儿，你的姓名是伊微凉，伊是你父亲的姓，微凉是我取的名。你可是不喜你的姓与名？”

韩旭：“抱歉，这个问题只有真正的小凉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