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这一舞,便是整个盛唐 (第2/2页)

战斗在片刻间就结束了，天地清明，古城区终于安静了下来。

长空之上，只剩那些英灵将士和白衣女子站着。

“南将军，我夫君呢，我夫君人呢！？”

白衣女子冲至南霁云面前，脸上带着崩溃，她等了千年，等到了奇迹，再见了自己那个时代的故人。

可这些故人中，没有她想等的那个人。

南霁云一言不发，率领诸多将士落到北城墙上，到苏临身边。

白衣女子紧随其后，不追问出结果，誓不罢休。

南霁云无奈叹了口气，张了张嘴，“非是巡兄无情……”

说到这里，他又不知怎么说，随后看向苏临，“苏兄弟，我嘴笨，你是知道的。”

其实到现在都没见到张巡，苏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张巡和南霁云他们不一样，很可能并没有下地府，所以自己只是通阴阳，是唤不出张巡的。

最起码，人级的英灵殿，从道具品质所限来说，是召唤不出张巡来的。

苏临上前一步，直面这位独战群雄的白衣女子，先是行了个古礼，“苏白见过嫂子。”

“你……对，伱是不是知道我夫君在哪？”

白衣女子神情急切，她并不认识苏临，但见南霁云他们都很敬重眼前这个年轻人，便也下意识的感觉对方可以信任。

苏临看了眼古城内的张巡祠，“大哥他生前功过相抵，仍旧有不世之功，又得后人千年供奉，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所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大哥若是为鬼，怕是也修成了鬼神，上得天上。”

“他……他成神仙了？”

白衣女子后退两步，神情茫然，又带着几许凄凉，仿佛被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夫君成仙了，怪不得她找不到，也等不到他的轮回。

苏临也是心情复杂，他在见到南霁云和王二麻时，还想着自己终于能全了大哥的心愿，不曾想该言尽的话，还是未能让张巡言尽。

“也好，也好，我夫君成仙了，这是好事，是好事……哈哈哈哈……”

白衣女子神情恍惚，嘴里念叨着，最后笑了起来，起初好似有几分凄凉，到最后却是真正的喜悦了。

苏临能感受出对方的情绪，清婉是真的为张巡开心，毕竟这千年来世人对张巡的讨论都是两极分化的。

若张巡真的成仙了，那岂不就是最好的盖棺定论？

可苏临心中却也莫名的感到悲凉，遥想一个女子执念不散，在这睢阳古城中等候千年，只为再见那人一面。

每当月光洒在这片大地上，都有一个孤寂的灵魂望天，想要传达千年的思念。

张巡成仙是好事，可这千年的思念，又该与谁说？

苏临抬首望天，高呼道：“张巡，当真不出来一见！？”

南霁云看向苏临，默然无语，他们是受到了阴阳之力的感召，自地下在此显化，可张巡的确不在地府。

而他心中也清楚，苏兄弟召唤他们所用的那种手段，力量是传达不到另一个地方的。

“这位公子……”

清婉看着苏临，神情中又带上了些希翼。

苏临在城头上神情肃然，血脉之力运起，顿时，周围的英灵们感受到了一股天然的威压，仿佛九阴之下传来的古老力量。

他知道，若这世间真的有天庭，恐怕也早就绝地天通了，别说自己只是个小异人，就是强大如离渊那样，又怎能沟通到另一界呢？

除非他能有更高级的类似英灵殿的道具，否则自己的话语是传达不到的。

可他还是再次开口了，“吾以九阴之名，通天地之神，请张巡意念下界一刻，显化于此，其中因果，皆由我一人担之！”

说罢，他便闭目等候。

清婉看着苏临，感受到对方那种来历恐怖的血脉之力，眼中也浮现了希望的光彩。

睢阳城的众多将士们也都看向苏临，这位在他们梦中创造过无数奇迹的仙人弟子，真的能够再创奇迹吗？

他们当然希望自己心中尊敬的张巡降临，在见他们尊敬的将军一眼，更希望将军能够完成生前未尽的心愿。

诸多将士面对清婉，全都心中有愧，此时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不忍。

未等苏临开口，诸多将士们便也高声向天呼唤了起来，“张大人，还请现身，与嫂子见一面吧！”

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在朝那未知的地方传递，城中的风刮的更大了。

站在城墙下方的胖封和莫雷看着这一幕，也是皱眉思索。

“这小子还真能喊来天上神仙？校长不是说……根本就没……”

莫雷皱着眉说道，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封捂住了嘴。

胖封单手竖起一根手指，做嘘声状，摇了摇头。

莫雷起初挣扎，随后明白了胖封的意思，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学弟他啊……唉……”

胖封摇了摇头，不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城墙上那些不断高呼的将士们。

这千年的思念，究竟传往了何处？

苏临站在城墙上，闭目仿佛是在感应天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到最后，英灵殿的持续时间也快结束了。

城墙上最先降临的王二麻身影已经开始变得虚幻，他快要回到地下了。

白衣女子从最初的满怀希望，眼中带着光，再到那光渐渐暗淡，最后化为了看清现实的平静。

她微微欠身，向苏临行礼，“苏公子，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

在她话未说完时，恰逢天空白日惊雷，打断了她的话语。

而苏临在城墙上缓缓的盘坐了下来，这个动作极慢，而在过程中，他身上的现代黑色风衣竟然也在缓缓变化。

当他完全坐定时，已经变成了一袭古代文士青衫，而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

书卷气中，又带着凌然正气。

一时间，城头上的将士们仿佛感觉，一个他们熟悉的人降临了。

“是……是你吗？”

清婉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怕只是自己的臆想。

南霁云也是侧目，看着苏临，直觉得对方的气息自己有些熟悉，当苏临睁开眼眸时，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张巡本人在此了。

苏临眉眼缓缓睁开，眼中似乎有万般情绪，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位白衣女子，声音有些干涩，“婉儿……”

“巡，真的是你吗？”

清婉眼角泪水洒落，化为点点灵魂的光辉。

“是我，我来了，从天上来……”

苏临开口，“来赴那未尽的千年之约。”

他身后的将士一个个消失，在他们消失前，有些激动的喊着张大人，有些则是尊敬的行注目礼。

南霁云的身影也开始变得虚幻，看着苏临，“巡（同为表字）兄，看来你还不是那么无情嘛，我就不打扰你们重逢了。”

说罢，他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马上就要重归地下。

苏临看了眼南霁云，“南八，你还是那样。”

南霁云咧嘴笑了笑，不再说话，身影消失。

苏临起身时，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在江南的烟雨中相视一笑。

“让婉儿苦等了。”

“妾不怕等，等到了，便不苦。”

清婉嫣然一笑，素衣下宛若出水莲花，动人心魄。

苏临抬手做请状，随后与清婉同行，走下城墙，行入这千年后大变样的古城中。

清婉只是一直看着这个男人，安静的古城中，细雨飘飘如雪，静谧的氛围在弥漫。

“千年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变化可真大。”

苏临看着古城中的建筑，似有些感慨的道。

“这便是你守下的，如今孩子们都有书读了呢。”

清婉在旁边道。

“我盛唐可曾延续至今？”

苏临问道。

清婉摇了摇头，“已经换了数个朝代，但如今的年代，也同样很好。”

“这样，也好。”

苏临与清婉行至古城中的凉亭外，相对坐下，相对无言，唯有亭外飘雨依旧。

他看向外面的景色，低吟道：“风起流云细雨追，亭台依旧故人非；吾自天上入人间，只待千年一舞仙。”

清婉嘴角柔和的勾起，“你还是那么有文采，好久没听你作诗了。”

说着，她轻盈的起身，走入亭外的蒙蒙细雨中。

转身间，裙角飞扬，悠然而空灵。

她微微欠身，“可愿观妾，最后一舞？”

苏临正坐亭台间，颔首微笑，一如当年江南细雨中那般。

清婉看着苏临，向后退了两步，柔和的细雨穿过她的灵体，宛若纷飞的花瓣。

千年沧桑，变化万千，时光最是无情。

此处非江南，也非春日，静谧的睢阳古城并无江南的风流繁华，街边商贩的吆喝声已归昨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已为泡影。

再远处，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诉说着时代的割离。

一切皆非当年两人初见场景，盛唐已逝。

苏临在睢阳城内时，曾经想过，究竟盛唐时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盛唐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让将士们慨然赴死，让百姓们甘愿为守城现身。

他只见到了唐朝由盛转衰的时代转折点，见到了睢阳城的惨烈，并未见到盛唐的繁华。

可当眼前这细雨中的女子莲步轻移，衣袖抬起，眉眼婉转，步伐飞扬。

恍惚间，苏临看到了。

这一舞，便是整个盛唐。

…………

一舞结束，清婉身上也亮起了点点光辉。

执念已消，她要去投胎了。

清婉行至凉亭前，微微欠身，“多谢苏公子，全小女子遗愿。”

苏临看着女子身上的光辉飘散，终是怅然一叹，“嫂子早就看出来了。”

是的，他根本没有请到张巡现身，便是烛阴有着通天彻地的能力，他也不过是个残缺血脉，还只有4级。

何况这天地间有没有仙神，有没有天界他都不知道，到最后的最后，他也只能用这种最愚笨的方式，来替张巡传达未能言说的思念，来完成清婉最后的心愿。

清婉微微一笑，“我家夫君不解风情，从不叫我婉儿的。”

苏临愣了下，也就是说，对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在演了。

“但我还是要感谢苏公子，看将士们如此敬重你，你又喊我家夫君大哥，我便知道你是一番好意……”

清婉怅然的看向天空，“若夫君真的成仙了，那妾便轮回再修功德，或许终有一日，能再见吧。”

说着，她身上金光亮起，一柄神辉弥漫的弓箭出现在手上，“小女子知晓恩义，本应将此物赠予苏公子，但大羿弓乃社稷神器，于此城是要镇压某件东西，不能轻离。”

“我并非是为了此神器。”

苏临摇头道，这是真话，或许大羿弓的品级很高，但使用需求一定也很高，他拿了也用不了，至于拿了去卖，还有解锁商城更高区域，那也得有异人买得起才行。

他目前，已经不缺山海币了。

他此番行为，诸多布置，都只是为了将张巡的思念传达到，让这位苦等千年的清婉，得以释然投胎。

人啊，并非是有利益的事才会去做，心中舒坦，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倒是小女子多言了。”

清婉欠身行礼道歉道，“不过大羿弓虽不能赠予公子，却还有一物，或许是公子修行用得上的。”

“何物？”

苏临好奇道，但心中也猜测了个大概。

“一块儿神奇的玉石，上面有着奇特的力量，小女子无法参透，如苏公子这般人杰，定能知道它真正的作用。”

清婉说着，身上光辉闪烁，一块儿温润的玉石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苏临朝那块玉石看去，只见玉石形状并不规则，上面中心区域透明处，内部有一个帝字。

见清婉递来，苏临双手恭敬的接过，“多谢嫂子，此物对我来说，的确有大用。”

“那就好。”

清婉笑了笑，身形上的光变得更加涣散了。

苏临再次行礼，要恭送这位舍生取义的巾帼英雄。

“你身边不是跟着一个小女孩儿吗，让她出来吧，我千年修行，得神器滋养，一身纯正魂力，对她有所脾益，如今我将入轮回，散去也是散去了，不如给她吸收了，日后她也可多助你。”

清婉又开口道，显然，她认为只给了恩公一块儿不知用途的玉佩，还是有所亏欠。

苏临也不矫情，清婉所言为真，她所修的是纯正魂力，又得神器滋养，一身力量中正平和，若是被苏柳儿吸收了，苏柳儿也会被转化为纯正的有道行的阴魂，而不是什么厉鬼。

他当即取出破败魂匣，放出苏柳儿。

苏柳儿见到清婉起初还有些畏惧，但见其神情柔和，也不那么怕了。

“妹妹，你生前或有怨气，死后也不得安宁，好在苏公子是仁善之人，你且好好修行，洗刷罪孽，多积功德，如此才可了心愿。”

清婉指点着，随后操纵那些散去的魂力，灌注向苏柳儿。

苏柳儿一下就尖叫痛呼了起来，因为她身上原本的力量是阴邪带有怨气的，现在碰到清婉的魂力简直就像是热油遇水般。

可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身上的黑气向外散去，整个魂魄变得越来越纯净，其盖在头发下的脸上神情也变得越来越舒适。

随着魂力散去，清婉身影透明的几乎不可见了，最后她收手，美眸中似乎带着些意外，看着苏柳儿，没有多言。

随后她转身再次朝苏临欠了欠身，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消失不见。

睢阳古城内十分安静，亭外飘雨依旧，苏临站在凉亭边缘，伸手去接那雨。

他抬头看向天空，若这世间真的分天庭和地府的话，清婉接下来会去哪呢？

苏临摇头笑了笑，看向身边还有些迷茫的苏柳儿，“走吧，路还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