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关山自古难越 (第2/2页)
金翅族亡故一位长老,就要让所有人为他致哀吊唁?
徐健把嘴一撇,“我连这长老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异族男子摇摇头,“谁愿意这样呢?关山自古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呢?出门在外,求个太平而已!”
辞别这男子,四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紧接着迎面出现一道矮山梁,底下山路萦回盘绕,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女人突然从山梁后面狂奔而出,衣衫上全是泥泞,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后有一队小妖吆五喝六,对她紧追不舍。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逃命的女人和身后小妖,几乎同时冲到四人跟前。
“喂!”
徐健一抖丹田气,高声喝了一下,挺身护在女人跟前。
一只栗色的豹头山怪手捂肋扇,气喘嘘嘘,兽面毛脸垮拉着,缩着膀子喘道:“哪里蹦出来的,有头无眼的东西……这是拘雷大长老升天……这是……专门给长老殉葬的女人,识相的,快闪开。”
徐健摇头道:“放屁!你说什么玩意?给长老陪葬?杀只鸡宰只羊就够意思了,还拿活人殉葬啊!你们这里是蛮荒之地未开化还是怎么的?还有这种陋习。”
“杀只鸡宰只羊”六字出口,一只鸡头小妖,另外有只羊头小妖凑上前,使劲瞪着徐健。
徐健眉头一皱,大手一挥,“行行行!老子说错了,鸡也杀不得,羊也宰不得,万物平等,让那位大长老,自个儿找棺材板一躺就得了。”
小妖们听到这话脸色愈发难堪,在金刚山界内,若有谁胆敢对金翅族口出不逊,那绝对要绑起来用刑治罪,小妖们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失职失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健突然从腰兜内掏出“鵟”字金令牌,生怕群妖看不清,就贴在自己鼻子尖上,顶着脑门凑过去,囔囔道:“干什么!不服气想动手啊?老子给尔等看个宝贝。”
这招果真好使。
徐健令牌在手,群妖顿时气馁,有只虎头精怪正掰动拳骨咔咔作响,陡然望见令牌,心中一慌,用力过猛手腕子也被自己推得错位脱臼,这一幕反而让徐健越发得意,最后连踢带骂赶走了众妖,独留下那个逃命女人,推到戚灵跟前,女人连声啜泣道:“多谢恩公,多谢几位出手搭救!小女是宝华城人,早些年被卖到金刚山,成为服侍拘雷大长老的婢女,大长老病故,它们竟偏要夺走小女性命……”
徐健啧啧道:“看一看!这金翅族也不是什么好鸟,生不由己,死不由人。”
戚灵柔声问道:“姑娘别怕,你是独自逃出来的?”
黑袍女人瞳孔猩红,神色惨淡点点头,“是,我挣脱了守卫,推翻了火盆,拼了命的跑,跑了好久的山路。”
戚灵替她拍了拍身上泥土,“那你有想过逃往何处吗?”
黑袍女人突然拉住戚灵手腕,双膝滑跪在地上,哀求道:“我现在只想去寻我丈夫,两人一齐逃回宝华城,请几位搭救!庇佑小女一家团圆!”
女人见戚灵面露疑虑,迟迟不动声色,又跪扑过去,一把抱住徐健大腿,苦苦作声:“恩人手持鵟字金令,必是有通天之能!小女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恩公再施援手,使我夫妻团聚,我们愿为恩人做牛做马!”
徐健生平无他嗜好,最爱管闲事,虽然本事不大,偏偏仗着身后是白酉跟随,一时间心气比天还高,满口应承道:“放心,一万个放心!说句过头话,你碰上我们,算是无量的福分造化。我问你,你丈夫在哪?”
黑袍女人手指远处,“他被捉去为拘雷修陵,陵墓就在金刚山东面的山坳里。”
四人顺势东望,脚下只有朝北的大道。
往东则是云壑连绵,数不尽的荒郊野岭,分辨不出要怎么过去。
黑袍女人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在此地久居,地理颇熟,几位恩公放心!山里道路我尽皆认识。”
白酉眉眼淡然,绯红女使也毫不作声,戚灵只好跟着徐健,在黑袍女人引路下,轻提裙角,踩着兽径前行。
一行人到了位置,已经接近伴晚时分。
这里距金刚山还有不近的路程,原以为金翅族统御十数万妖族声威震天,那长老陵墓会将何等气势恢宏,可到了那女人说的地方,仅能看到一座馒头形的土坟包,孤零零盖在荒凉山坳内,既没铺设石俑神道,后面也没种百倾松林,周围光秃秃,隔着挺远就能望见陵墓前只站着数名守卫,兵器倚着土堆,正懒懒散散的四处漫步,不一会儿也都溜达没影了。
陵墓入口,悬挂着几面杏黄色旌旗,绣着一些鸟纹,但看不出是鹗还是鹰,几个民夫模样的人闷声挑担,有进有出,忙碌不已。
黑袍女人望见这幅景象,顿作泪流不止,浑似脱兔扑过去,嘴里哭着喊着要找丈夫,听得徐健格外揪心,四人只好在民夫的愕然神色中鱼贯而入。
陵墓内不见天日,气象森然,犹如沉沉夜幕。
在修筑竣工的方形地宫里,挨墙放着十几只灌满膏脂的大缸,燃着长明灯。
作为热心侠士领路人的徐健,迅速环顾四周,能看到地宫中央土基下沉,里头堆放着不少白骨,俨然是座殉葬坑。
与南瞻丧俗有所不同的是,坑内白骨上悉数刻满了符号,成了凹凸不平的骨雕,但瞧不清究竟雕刻了文字还是别的纹饰。
地宫内死寂无人,黑袍女人哭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越闯越深。
戚灵、徐健四人只硬头皮跟着也跃到下面。
灰雾升腾,快速弥漫,突然之间,背后砰然巨响。
墓门顶一块巨石滑落,瞬间也将入口牢牢堵死。
伴随这落石声,黑袍女人刹住脚步,掩面痛哭了起来。
徐健愣道:“这……这怎么回事,里头有你丈夫吗?”
黑袍女人瘫坐在地上,纵情哀嚎道:“实在是我对不住恩人呐!都怪我!我太自私了,呜呜呜——”
徐健凝眉道:“你究竟在哭什么啊?”
黑袍女人啜泣道:“这其实根本是个阴谋,金翅族拘雷长老病去,族中祭祀大阐下令,要凑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生灵殉葬,数目实在不够!我便奉命将你们诱骗进这里,陪葬者不只是我,还有你们。”
戚灵立即收敛心神,多打量了几眼地宫各处,因为暂时处境无忧,也只好继续安慰她道:“你慢慢说,为什么这么做?”
黑袍女人放声叫道:“他们答应,这么做,就放了我丈夫!我也是实属无奈,才将你们诓骗过来!现在要杀要剐,几位随意吧!只求你们不要怨我,我只想,让我那可怜的丈夫好好活着……”
徐健气恼不已,“愚蠢。”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说起来中气不足,迟迟未曾言语的绯红女使瞧向徐健,蔑笑了几下,像是在说,“愚蠢”这词用在你身上最恰当。
绯红女使朝黑袍女人脸蛋剜了一眼,“还装呢?小谎话,纰漏太多了。瞧见你第一眼我就纳闷,追你的妖兽满头大汗,你却大气也不喘。你带我们来这一路,真是意外的顺利哦,连只狼虫虎豹没碰上,你一个侍女,怎么对山野如此熟悉?都到了这里,还在老娘眼皮底下装蒜,说什么,殉葬需要万人,这金翅族统领的小妖有十四万之众,挑上几千个陪葬的,也不难吧?还有天底下哪里有修陵墓,任凭民夫看心情出入的?这里,恐怕也并不是什么陵寝。”
戚灵淡然道:“我也在怀疑,怎么这儿连个殉葬品都没,起码放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不能全是死尸吧。”
徐健一拍脑门,“那这是谁的坟墓?”
黑袍女人突然脸色变相,由白而灰,颊上渗出细毛,口中探出尖牙,嗓音尖锐的狞笑道:“自然是,你们的。”
徐健装作猛然被吓到,连连后退几步,被白酉轻轻扶住,他底气顿时更足,生怕在这幽静的地宫中,闹出的动静不够大,“臭婆娘,你什么玩意变得?!吓老子一跳。这里又是他妈什么地方,暗搓搓不见天日,一股子晦气?老实交代啊!不然,你要倒大霉了,知道不?”
黑袍妖物满脸灰毛,也不知本相如此,还是被徐健激怒,恶狠狠叫道:“你们不怕我?”
至于这声调极为特殊,尖锐又暗哑,就像鸡吃了皮筋,堵着嗓子眼在打鸣。
声音滞留寰形地宫中,不断回响。
徐健捂着耳朵道:“吵死了,你是只什么精怪?”
戚灵缓缓道:“像只蝙蝠……”
绯红女使点点头,“我觉着也是。”
“真晦气。”徐健一想到是自己挑头的救人,还是出破镜重圆的好戏,结果一路踩泥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风水宝地,不由骂了一句,“这妖婆,好心领我们到这游赏了一圈,权当做读书人游学了!这里又黑又冷,真人,小巫师,打开地宫门,咱们撤吧。”
此刻黑袍妖物忽而振袖腾飞,躲藏到地宫穹顶暗处,“还想走?!从你们在摩云关亮出金褛裙丢的金牌起,本座就盯上了你们,死到临头,本座实话告诉尔等,这里是个专门处置囚徒的屠宰场,也是个法阵,从来没谁能活着逃出去,死个明白吧。”
徐健大笑不已,“一块破石头,就想困死我们?”
不过徐健心知肚明,这座地宫,仅就埋入的骸骨数目来看,一点也亚于天风古尸坑,死人越多,怨气越盛,而且这些残骨上刻的符文,每一句都是在诅咒鞭笞着亡者,要他们即便死后也难以安宁,因而地宫中的怨气,若非被寰形穹顶遏制,早已满溢冲天。
此刻唯一能听见的,只有殉葬坑中死人堆里,不断传出细碎的沙沙声。
许多黑色的小虫,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不紧不慢朝上攀爬,由于数目太多,重量也沉,压垮了不少骨堆,随着白骨倾倒,底下又冒出更多黑虫,密密麻麻不可尽数。
这下反倒让戚灵看得心惊肉跳,她跺了跺脚,仅听那股声响就浑身难受。
徐健也意识到气氛不妙,赶紧扯住白酉衣角,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白酉眨了眨眼睛,双方眼神交流后,直接摆出真人的架子,仰脸高高在上,好歹不肯去看那些虫子一眼,给人感觉就是,这玩意不值一提,何劳本人动手?
绯红女使蹲下身,仔细望了望,“像是蚁狮,又跟蜈蚣一样多足,南瞻从未见过此虫,虫头红牙外翻,应该有异毒……”
戚灵抿起嘴,没敢再听,也不再迟疑,将双手交叠于胸前,接着又掌心外翻推散出去,口中好似噙火般厉声喝道:“大荒虚伫,畦封其位,地泽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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