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瓦缝里的星空(3) (第2/2页)
“啷个牛要死喽?”
“你说我还有啷个牛嘛!难产,实在是没得办法喽,快点拉去县里卖咯!”
“现在?现在拉去卖喽?”
阿爸终于拉开了门闩,门外露出一张痛苦的脸,急得快要哭了:“没得救咯!死喽就值不得钱喽嘛!”
“那快走,不过这个点去县里有没得人收我可嘛不倒……”
大孙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家里就只有两头牛。这头难产的母牛还曾经下过一头参加斗牛比赛的小牛,要不是实在没辙了,大孙也不会在这样的夜里苦苦央求阿爸把牛拉去卖掉。
小货车发动着了,阿爸载着大孙急匆匆往山下去。货车破损的尾灯一边红色一边白色,在村口一晃,拐进了瓢泼大雨里。
…………………………………………
【五】
再见到阿爸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在县医院的抢救室门外。走廊里挤满了村里的乡亲,据说是大家凑钱先交了住院费和手术费。
阿妈完全懵憧了,愣愣地拉着大孙和村长的手,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大孙抽泣得已经没了声音,五十来岁的人蹲在医院的地板上不停地用手抽自己嘴巴。村长强作镇定,紧攥着阿妈的手说:“下雨……路上滑……能救好!能救好的,啊!……”阿妈直直地瘫坐在了地上。
手术灯还在亮着,其间出来了一个医生,简单地说了阿爸的情况:脸和耳朵可以先缝回去,但功能肯定会受影响,骨折的肋骨现在还不能手术,要挺过最危险的这几天再说,头上也只能先包扎固定一下,里面的碎骨头渣子不敢动……
阿妈的情绪快要崩溃了。村长只能留下几个村民帮忙照料一下,先拉着平梁哥和我去了事故现场。在一个叫作二道拐子的地方,我终于见到了阿爸的那辆小货车,车头被一棵大树挂住,山谷下面散落的都是零件。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平梁哥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就那样按着,生怕我往前翻下去。我听见村长跟平梁哥说:“昨个雨大,就那边那个弯弯儿特别滑……平梁,你是家里的男子汉,出了这种事情,你得挺住噻……那个,车子还要不要得?要我就找人来吊……”
平梁哥突然一把拉起我,用手抹着眼角,沿着路往县里狂奔。村长在后面追喊:“哎!……平梁!……平梁!……”
第四天,两个姐姐回来了,那时阿爸已经转到了重症病房,浑身上下缠着绷带。两个姐姐刚要哭,就被阿妈推到了病房门外来,关上门,才悄悄说:“大夫说你们阿爸好人多福,一定会挺过去的……”话还没说完,仨人在走廊里抱头痛哭。
第五天,阿爸动了动手指,正趴在病床前睡觉的阿妈一下子醒过来,冲到阿爸面前说:“老汉!你醒了?!你听不听得到?”阿爸嘴唇微翕,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声音。“你等着,我给你叫大夫!你等着哈!”阿妈急匆匆跑去了护士站,医生进来检查病情的时候,阿妈还一直在护士身后问阿爸:“你有什么需求你就和大夫说嘛!你哪里痛嘛?你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你屙不屙尿?……”医生摆了摆手,示意我和平梁哥先把阿妈领出去。
第七天,阿爸做了肋骨的手术,已经能躺着吃些流食,还能用缝着针的嘴说些简单的词:“烫……多……够了……”虽然发音完全已经走样,但至少思维是清楚的,这让我们都放心不少。阿妈劝大姐二姐回去,说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老请假也不是个事,别再因为阿爸的事耽误了工作。
第九天,阿爸的病情基本上已经稳定,大家走的走忙的忙,就剩阿妈一个人在医院照料。中午我和平梁哥往医院送饭,阿妈还开玩笑地说阿爸一上午管她叫了好几声“霞妹儿”,那是阿爸刚认识她的时候叫的,后来结了婚就再没这样叫过,叫得人害羞。我当时只替阿妈高兴,也没有在意。
第十三天,阿爸说什么也不住医院了,医生嘱咐了一大通,开好了药,阿妈办好了手续,全家小心翼翼地把阿爸抬回了家。一进门,家婆见阿爸头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手里拄着双拐,调门儿直接顶了嗓子眼儿:“我的儿啊!……”平梁哥赶紧扶住了家婆,笑劝道:“没事啊!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老别担心,养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