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知与不知 (第2/2页)
她悟了。
时隔许久,她窥见了秘密。
浮生似轻尘栖弱草,犹如梦幻与泡影,亦如朝露与电光,谁能随心所欲,谁能捕捉到全部的真相,谁又能肯定不会得到一个更加不堪的结果。
知与不知,未来改不了过去。
以往那些微妙的不对劲,到底需要一个答案解惑。
在师父病痛缠身之前,是公子平夏匆匆离开免山。
在师父卒然衰弱之后,是大司命意欲抹去邻国王孙存在的痕迹,果决收走匕首,指令外人不得踏足免山;也是王妹嗅出别样味道,提出假借神言以加紧边疆戒备的建议……
他们都很好,不舍她卷入无趣的是非。
谁都不告诉她啊~
但怎么办,她还是明白了。
平夏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免山,杀得慎氏老贼措手不及;如何能迅速稳住大局,顺利迎回被流放的先王世子……原来蛛丝马迹,皆有迹可循。
是了。
一个平凡的王孙公子,又岂会受国君重视,担任使者,被派遣他国……
年轻的野心生机勃勃,确实谨慎,从未得意忘形。用仁慈隐藏自己的危险,驱除贼军后,他还做了许多没必要做的事情,比如慰问受惊的灵官、巫女,比如试探她是否清楚贼人图谋什么,比如收集残存的典籍,比如重游庙宇内外每一寸旧域……
真够英明。
过去的怵虑之忧,现在都说得通了。
可摇摇欲坠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迟疑的内心。
或许,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随即否定,深处一个更大的声音发出洪亮的控诉:这不是猜测,是印证!去瞧,去听,去思辨,难道不够明白吗?他说了,是他伤了师父啊!无用的歉意,能令人起死回生吗?
是他,是他害死了师父。
必定是他伤了师父,害了师父,不然师父好端端,又怎么时不时心绞如裂、体虚微喘。诸事琐碎,令师父殚精竭虑,日日强撑精神,撑到最后竟然连几口黑血也咳嗽不出。
师父啊,她的师父啊,就这样与她生死永隔。
历代大司命,从未像师父这般早衰早亡。
万机秘密通鬼神,鬼神安在?为何不营救尊奉祂的忠仆?
师父本不该英年早逝!
可恨!可笑!可恨!可恨!
情绪百转千回,愤恨冲破了全部束缚,她抽出平夏的佩剑,咬紧牙关,直冲对方脖颈上去砍杀。偏又理智恢复得太快,尖刃触碰对方肌肤的刹那,力道顿然逝去。她选择用割伤的痛苦来唤醒沉醉的罪人。
“你!”
平夏瞠目结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盯着她不放。
她则直面未知的恐惧,抬头回望,奈何泪水止不住滑落,努力忍着,终归撑不了多久。她垂眸,咬破手指在布帛上写下正式的质问。
出乎意料,答案获得非常顺利。
他爽快地告诉了她一切真相。
关于淬毒的短剑,为何不得不拔出,又如何在攻其不备的情况下刺伤大司命。关于免山的秘密,可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怎么会不招惹外人觊觎。关于他晦抑的野心,凭什么不配拥有至尊的地位……
最后他缓缓说道:“你有我,足矣。”
“谁要他?”她怒了,咬牙切齿着,却硬是无法道出一句真切的控诉。
手中的佩剑被轻松夺去,待她想抄起身旁的烛台砸去,人已在对方怀抱里。她又要去咬,越挣扎越局促,处境更加不妙,反倒被狠狠压在身下,被凶狠的舌齿完全堵住了退路。
好半晌,平夏不发疯了。
“呜~还,还我师父!”她哭了,感觉嘴巴不干净了。
乱七八糟的口水作为毒液,侵蚀得内心千疮百孔,“师父,徒儿想你~”抽泣声藏思念之情,“我要师父,不要他!”脑海尽头只有一个欲望:狠狠地朝对方吐一大口唾沫,恨不得举手把对方打死才好。
平夏见她哭了,非但没有一丝惭愧,而且轻轻啄了她微鼓的腮帮子,浅尝辄止一般,平静地替她理好散乱的鬓发。
“啪~”的一声,她虽颤抖不已,但有勇气反抗不公。
今日事无比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头昏眼花,从头到脚充斥一股诡异的膨胀感,又酸又痛,不知怎么才能将满腹悲愤统统发泄散尽。
她太好欺负了,谁都好欺负她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看这新王多么有恃无恐,坦然说出了肮脏的秘密,又能有几分真诚歉意?无外乎不惧惩罚。是呀,是呀,谁会害怕一个残废的报复呢?
该怎么办?
作为王姬,时代赋予她们最伟大却又荒谬的使命是联姻。
作为少司命,信仰赐予她最神圣的使命是殉道。
而她,等不及了,急不可耐地选择了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