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面圣 (第2/2页)
“皇后娘娘请看,此次水师自登州港始发,向东南方向行驶两百海里,就是这个地方。”十六郎用手指在水域中间画了一个圈,继续说道,“这里是山东半岛的西南部,在东南方向又连接着朝鲜半岛,两个半岛构成了个半圆弧,这种地形使得此处夏季多有暖水暗流,自黄海流入乌湖海,鱼虾异常丰沛,但也因为这种地形,非常容易窝风,形成风暴气旋,加上海底多有暗礁,如果风中或是海面上有什么异物,常常囤集在此,不易散去。”
“苏定方将军虽然常年征战西北,不善水事,但手下水师岂会不知此处地形,如若平日,定是会顺利避开暗礁,按期抵达百济。”
“可是那日天有不测,海上本是晴空万里,到了三更之后,竟无端刮起风暴,海面条件恶劣,舵手辨不清航向,才不慎触碰了暗礁。”
裴戎插嘴道:“还不是因为天灾?”
十六郎道:“是天灾,却不只是天灾。刚才臣说过,此地形极易窝风,如果提前在此地散播一些令人神志失常的药粉,就会扰乱战船的行驶。”
武后思索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水师是中了毒?”
裴戎立即争辩:“启禀皇后娘娘,李石柳此言太过荒谬,臣已经勘察过出事的海域,虽然有些暗礁,但海面广阔,又是风暴诈起侵袭船支,光是两艘受损最严重的先锋舰残片都被刮到十几海里外,得需要多少药粉才能使我十万水师全都中毒?!”
十六郎:“船支残片不是被风刮的,而是被海底暗流冲走的。裴少卿不妨再好好回忆一下,能被海水带到十几海里之外的,是不是都是一些能沉入水的重物,而比较轻的船支残片,是不是还淤集在这一带礁石处?”
裴戎面有难色:“这...”
裴戎说不出话来,武后倒是没有追问他,只继续问十六郎:“你是说,只有先锋舰上的将士中了毒?”
“确是如此,臣已经问过水师主力舰上的将士,他们口中所说夜叉的模样大都是身高数丈,忽男忽女,而先锋舰上将士们的形容却是千奇百怪,有的说是青面獠牙,头顶生了许多红瘤,有的却说是无肉无骨,蛇身鬼脸,还有的干脆说是一团赤练火焰,每个人看到的夜叉长相多不一样,难道一个海夜叉会同时具有千般样貌?那这小小的海鬼夜叉,也不免有些太神通广大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先锋舰上的将士中了毒,看到的夜叉都是由自己最害怕的事物变化成的,而主力舰上的将士,只是受了夜叉怨歌谣言的蛊惑,在那样恶劣的暴风雨中,以为自己真的遇见了海上夜叉。”
武后:“那由你说,先锋舰又是在何时,何地,如何中毒的?”
“刘将军治军严明,水师有如铁板一块,毒药是断不可能被下入饭菜之中,贼人定是利用此处窝风的地形,在午夜风起后,将毒药粉随风散播。如此一来,散播药粉就必须准确的把握时机,如果散播的太早,药粉会被海水稀释,散播的太晚,则药效不佳,只有在先锋舰即将靠近暗礁之时散播便能取得预想的效果。”
“如此一来,只要先锋舰上的将士一口咬定看见夜叉,其他船上的将士就会受到夜叉怨歌的传言蛊惑,人心惶惶,也会证实海面上的确是有夜叉的。”十六郎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继续道,“至于药量嘛,三艘先锋舰,将士不过两百四十人,大概两艘船即可,多则生疑。”
武后转向裴戎求证:“折损的先锋舰旁,可有别的民船?”
裴戎迟疑道:“回娘娘...确实,有两艘商船,不过受到爆炸波及,已经损毁了...”
武后:“全都都给我捞上来,看看是否有他所说的药粉。”
裴戎:“是。”
十六郎又道:“还有,关于火炮自爆一事。”
武后抬眼,心想大理寺的风声如此不严,连这件事都外传了出去?狐疑地问道:“嗯,你怎么知道是火炮自爆?”
“我在被裴少卿...”十六郎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裴戎,“‘带回’之时,曾问过先锋舰的士兵,据他说,不仅见到了夜叉口中吐出巨大的火球,他居然还摸到了滚滚赤练火焰,臣查看了他的伤口,确实是烫伤。可是先锋舰主要损毁之处却是在船底,而火炮都放置在甲板上,说明先锋舰受损的主因并不是因为火炮自爆,而是因为,中了暗礁下暗藏的鱼雷火。”
“鱼雷火?!”武后和裴戎皆是一惊,如果出现鱼雷火,那么这件事性质就变了,并不是水师遇见风暴失利,或而是中了敌方的埋伏!
武后震惊片刻,很快就冷静下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水师征讨百济,却还没出乌湖海,就遭受到了敌方的埋伏,还是以如此诡诈的手段,那这敌人,可就不止仅仅是小小半岛上的百济了。
此次圣人下旨征讨百济的诏令急之又急,粮草,辎重尚未到位,皇上就逼苏定方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破百济。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内的老臣闹得厉害,背地里骂她牝鸡司晨,趁着皇上风眩之症不能理事,把持朝政,就好像她要私吞了他们李唐的天下似的。
皇上此举,就是想举国事平家事,把朝中视线转移到战事上来,暗中培植些新的势力,以行制衡之策。
朝中有许多人巴不得水师打了败仗回来,好再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武后暗叹了一口气,又听十六郎接着道:“臣已查明,散播毒烟的主犯之一,乃是天竺婆罗门贵族刹利帝,戒日帝国虽已经覆灭,可仍有残余势力作祟,勾结百济,意图不轨,而且臣还在担心...”
怎么还有戒日残党掺和进来?武后眉头一皱,问道:“担心什么?”
“天竺、百济,都与我大唐千里之遥,可却如此熟知我大唐疆域内的天象水文,谋划出如此缜密诡谲之事,其中必定有内应,况且那两句谶语,暗妄朝政,可能还预示着更大的阴谋,如不尽快查清,铲除贼人,则是我大唐之患,请求圣后给臣一个机会,让微臣为我大唐尽绵薄之力,查找出凶手。”
这说辞倒是与圣后的想法不谋而合,武后又细细打量他一番,问道:“李石柳,你如此弱不禁风,我大理事、刑部,如此多断案能人不用,为何要给你机会?”
“臣空食享禄二十载,却未能做些利国利民之时,臣每思至此,都深觉羞愧,况且此事,臣既是为国,也是为臣自己。此案发生在乌湖海,乃是我济南府管辖之地,一旦大理寺查到此处,我济南府必定牵扯其中,请圣后开恩,给臣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武后颜色缓和了三分,居然还笑了:“你倒是实在。瞧你的样子,虽然孱弱,但模样却与你阿耶有七分相似。如今你搅进这潭浑水,倒也不能让你轻易就抽出身。”
她合了眼,思索半响,又睁眼,看了看裴戎,对十六郎道:“不知你办事又像你阿耶几分,这样吧,如今大理寺右少卿那个位置空着,你就去填上吧,定要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如果查不明白,你也别有脸面再提什么利国利民,滚回你的济南府去,听见了吗?”
“谢娘娘,臣定不辱使命,不会丢我李家人的脸面。”
裴戎抬起头,看了十六郎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再说。
武后摆了摆手:“这事就这样,你先出去。”
“是”十六郎恭敬退下,临走时看了一眼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盏,这才后怕起来,刚才要是一不小心,自己的脑袋也会像是这茶盏,摔得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