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2/2页)

魏储依羞怒不已，一把推开几人，头也不回跑出去，“没有，没有不肖…”

他一口气跑到街巷，停下来靠墙喘息。前方几条巷道，其中一条是回家的路，他转身跑向反向的那条路。那条街巷有李清芳舅舅黄三水开的米粮铺。也在那间铺子，他见到了爹爹。

魏旬一身粗布衣裳，两只衣袖用襻膊高高挽起，一把抓起马车上的粮带扛上肩头，身子晃悠几下才立稳，然后大步往店里搬运，一会儿又出来，再扛起粮带…

雨帘遮住他的眉目，但能看清他臂上的青肿。

黄三水倚在雨遮里，对魏旬高声笑道：“这几日越发稳了，你也不易，再出几日给你涨涨工钱。”说着扔出一方黑乎乎的脸帕，“擦擦汗，先过来垫垫肚子，后面还有几车哩，不急在这一时。”说罢拍拍魏旬肩头，扭身往里去了。

魏旬接住脸帕，看也未看一眼便往脸上抹，用毕将之挂在脖子上，有人从里面递出一只油纸包，他攥在手里，走进雨棚席地而坐，打开纸包拿起饼子便往嘴里送，不时抬头看看雨幕，才嚼几口便收了起来，再起身向马车走去。

黄三水在铺里码粮，见他又开始干活，叹道：“都是一个镇上住着，谁品行甚么样都清楚，你素日最是厚道老实，我记得都还在下林村时，有年大雪，你老母被困山上，你那大哥说甚么也不去找人，那时你才几岁，独个在林子里找，后来还不是你把人救回来。你那老母属实糊涂，居然逢人便夸是长子救的她…唉，不提也罢，旁人不愿意用你做活，你就来我这，最近边关打仗，税高粮价也高，我收上来，再到大城倒卖，一口饭还是能赚来的。我说你也想开些，等存够银两搬出这个地方，你读过书，一肚子学问，到哪里赚不来银钱。”

魏旬抗粮上肩，低头道：“借你吉言。”

魏储依远远看着，视线慢慢模糊，呆呆呢喃一声“阿爹”，忽然用力抹把眼睛，像有人追赶一般，踉踉跄跄跑开。

雨越来越大，他一身衣衫尽湿，曹贞贞见状也没说教，只是温了水叫他洗沐。

魏储依未提方才所见，换衣后径直去西屋照看十七。十七已会爬会走，此时坐小床里啃自己小拳头，见到他双眼亮晶晶地，“啊呜啊呜”地够他的手。他用湿帕净手，默默递给她，任她把手送到口中。他看着小小人，眼神不见往日光彩。

曹贞贞看出他的反常，晚食后去西间看他。

时才黄昏，天色尚亮，魏储依坐窗前温书，曹贞贞看眼酣睡正香的十七，悄声坐到他旁边。

魏储依小声唤了声“阿娘”。

曹贞贞摸摸他头，“小依今日在学堂怎么样？”

魏储依摇摇头又点点头，“很好。”

曹贞贞抚摸他的额，“小依是不是有甚么不开心的事，瞧眉头皱得都要印出纹了。”

魏储依摇摇头，“没有。”

曹贞贞长长“哦”了声，“小依这样便不俊俏了，当心你的小青梅不喜欢。”

魏储依小脸一红，怕她还要逗笑，只好如实说：“我见着阿爹了。”

曹贞贞一默，勉强笑了笑，“可是在米粮铺见到的么？”

魏储依如做错事般低下头，“阿爹没见到我。”

曹贞贞缓了缓声色，“所以小依是因为爹爹在外做工才不开心么？”

魏储依忽然抬头看她，眼圈红红地，“并非如此…我见到阿爹手臂伤到了…阿娘，我不想阿爹那样辛苦。”

曹贞贞抚抚他的小脑袋，“阿娘也不想你阿爹受累…”只是，魏家“声名狼藉”，人人宁肯信其有，如何愿意与“不肖子孙”兜搭。好不容易找到活命的营生，再辛苦也只能认命。她轻声叹了叹，“你爹爹说待攒够盘缠便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无人识得的地方生活，眼下还需再加把劲。所幸‘不孝’的罪名未被官府定论，不会牵连子孙，待小依长大仍可参加科考，阿爹阿娘都盼你未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