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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冰天雪地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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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在大楚和大燕的边境相连之处往北三百里外,有一座高山,山顶有数百年不化的积雪。

能在这里找到雪莲,是勾月这些时日最大的期盼。

她并未见过玉舟子,空山派的人将文渊之送回来时,离纤尘带来了他师傅的口信。

文渊之身上的毒已解了一些,不日便会苏醒,若想让他免于日后的咳疾,可去寻仍带根系的雪莲。

她本想回到大楚境内,替他去找雪莲,奈何海子后面的雪山常年有军队驻扎,雪山上的南不由山下之人打扰,故此想要上去,实在是难。

她只好将目光放在这座雪山上。

文渊之受不得颠簸,她只好慢慢赶路。

冰天雪地中,她的长睫覆了层薄薄的冰雪。

再往上去,人还能靠内力撑住,她也不时向文渊之传些内力,不过马拉着后车,实在吃力,嘴角吐出白沫子。

四下只有雪落之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勾月躺在车中,也不再赶马前进了,马车停在冰雪上,底下就是一汪结了厚冰的湖水。

她闭了眼,将文渊之的手牵着,听着他一呼一吸,这样才安心些。

文渊之身上披着厚重的白虎皮,纤细白皙的手指被她紧紧握着,也不知是何时了,她睡了很久很久。

这是第一次,她的梦中什么也没有了。

就只是空白,虚无,没有骤雨疾风,也没有大漠草原,更没有中原宫廷了。

她很安心。

等她醒来,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睛正含笑看着她。

勾月以为还没有醒来,摸了摸他鬓角的一缕白发,自他昏迷后,他鬓角两处便各有一缕白发了。

“对不住你,其实你什么也不必为我做。”勾月轻轻说。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先是怔怔地看着她,随后笑了,“哦,你说我为你做了什么?”

勾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感受到他唇间的热息,猛地坐起身来,“你……你何时醒了?”

文渊之将虎皮罩住她,“从你睡着的时候。”

勾月撇了头到一侧,他睡着时,她能轻抚他的发,现如今他醒来了,目光仍是和煦如往年,可鬓边的白发,她没法不愧疚。

从来都是自己对他不住,她心道。

她也很想朝着他笑一笑,然后倒打一耙怪他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中了莫名其妙的毒,还要她费心救他。

可她不敢抬头去看他了,只怕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如果她只是勾月就好了,那她还能像当初在眉县那样随意和他说笑,同他唇枪舌战,撒泼耍赖,毁棋失诺,夜里勾一勾他,在门外再同他别了,说明日再见。

那该多好。

可为何她要想起来往年那些不堪提起的旧事,为何还要恨着默毒,为何还要愧对那些为了救她而死的私兵?

忘记有时候便是恩赐了,记不起便不会痛苦,以一个新的身份活着,什么责任,仇恨,也与她毫无干系。

然而,她又在心中感激默毒那一箭,彻底让她断了念想。

小时候默毒护在她身边,喂她吃饭,教她骑马射箭,带她夜间一起去捉小虫,他比她年长好几岁,又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都高大,常常抱着她,他在的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说她是杂种和奴隶。

小妃和大王大妃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说,以后默毒的小妃一定有她一席之位。

她那时并不明白男欢女爱,只是觉得,能跟默毒在一起,就是世间最好的事。

人人都说默毒心系她,尤其是他们从若枝回来,她在若枝保护了他几年,武功更精进,大王大妃不知为何很喜欢她,她明明是燕人和楚人生下的孩子,照理说在大楚王庭是最该被唾弃的血脉,可大王大妃对她说,以后若默毒入主王帐,她便是大妃了,让一个有燕人血脉的女孩子做大妃,勾月不敢相信。

到了默毒一路攻入良渚那年,大王大妃成了太皇太后,默毒的生母云达娜小妃被封为太后,太皇太后不止一次提出要让默毒先纳宫妃,即使不立后,也要先纳宫妃充盈后宫。

她叫来了勾月,替她打扮一番,可是默毒并未碰她,他说她是天幕中的鹰,若成了后妃,便只能望着四方的宫墙围成的天空发呆了。

她以为替她考虑那便是爱了。

若一个男子不肯为了心爱的女人着想,一心想要将她困住,那还算是什么真心。

又加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每每在她耳边说默毒心中只有她,谎话听得多了,她也就信了,还坚定不移地信了。

其实多年后再想起来,默毒根本就没有爱过她。

也许他是喜欢她的,不过那也是作为主人的角度,他喜欢的是她为他奋勇杀敌,一马当先,而不是想要保护她,占有她,爱重她,他并未从一个男子的角度上说过爱她。

是她被迷了眼睛,蒙了心智,以为那便是爱了。

还好,那么多刀剑落在她身上,她知道疼了。

不给韩澄让路也不成了,他要或者中原世家的投诚,没有韩将军如何能做到呢?

她也许可以欺骗自己默毒是为了王位才舍弃了她的性命,但那箭羽上带着的小信确实是勾魂刀了。

她打开那小信,战场之上当即受诛心之刑。

幼年的回忆如山海袭来,她根本抵抗不住。

信上所言,她如何记不起呢?

那般惨痛的过去,数年后当她成为少女,仍旧不能忘怀。

当一个人开始遗忘最重要的一部分,往往就是她不能忘怀的那部分,藏在伤疤之下,已不流血,可底下确切藏着伤口。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如何叫旁人帮忙写这封小信,交给母亲。

她说王庭的人如何凌虐她,说自己浑身是伤,每晚噩梦,祈求母亲带她走。

可她身上好好的,没一处是伤。

她欺骗了母亲,她记起来了,是她自己欺骗了母亲,将她引入了这个陷阱中。

为了带她走,母亲永远沉睡在了大楚草原上,尸骨不全。

而她,最怯懦的她,却忘了最重要这部分。

她恨下令的老楚王,恨施刑的炎崖搏,可她忘了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的谎话,母亲根本不必死。

她会逃到大燕,回到家人的怀抱。

是她的谎话让她折返回来,不顾一切要带她走。

带着一个孩子,如何走得掉,她们很快被抓住。

她杀了楚王又如何,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炎崖博的下落,或许再活下去,也不能找到他。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罪行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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