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晓雾将歇:2 (第2/2页)
辰玉对令歌说:“令歌,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捡一些木柴回来。”
令歌颔首,说道:“好,师姐放心。”
虽是炎夏,但树林里始终要凉快些,令歌决定给林楷换好纱布和药后,带着他一起下去透透气,这样对伤势恢复也是有好处的。
准备就绪后,令歌拿着白色纱布坐在了林楷的身边,林楷看着一脸认真的令歌,当即坐直了身,由其摆布。
令歌暗叹,这人愈发懒惰,前几日还会自己主动脱下上衣,如今全由他亲自动手。
无奈之下,令歌只好硬着头皮解开了林楷的衣带,脱下衣裳,让其上身赤裸出来。
随后,令歌冷着一张脸,两三下便拆完了林楷身上的纱布,再用棉布蘸酒,洗净伤口,抹上药膏,最后极快地缠上干净的纱布,整个动作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去透透气,对伤口恢复有好处。”令歌一边对林楷说道,一边背上明秋剑。
虽然令歌的嗓音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林楷甚是乐意,当即点头应道:“有劳令歌。”
说着,他就伸出手,示意令歌搀扶自己离开马车。
令歌一愣,却不得不照做,搀扶着林楷缓缓地下了马车。
令歌打量了一番林楷,发现林楷虽然比自己高一些,但穿着自己的白色衣裳倒也合身,只见林楷翩然俊雅,目如朗星,侧脸的轮廓坚毅又不失温柔,一头长长的黑发微微散乱在白衣上,像白纸水墨一般,赏心悦目。
林楷本就是一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如今受伤,现下还带有一种病弱之感,像一块易碎的宝玉,令人珍惜不已。
走在这树林间,令歌发现这里的景色虽然差遇仙山很多,但他依旧能找到还在遇仙山揽月崖的感觉,一缕浮云一缕清风悄然飘过,令人舒适。
两人一起在周围转悠着,脚下的泥土干净松软,耳边有着声声鸟鸣。
此时,林楷主动开口唤道:“令歌。”
令歌听见林楷叫唤自己,于是偏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只听林楷问道:“遇仙山是什么样子?”
令歌没想到林楷会问这个,一时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反问道:“你不是去过吗?连山上的捷径小道都清楚,又怎会不知道遇仙山是什么模样?”
林楷讪讪一笑,说道:“虽然如此,但当时过于匆忙,也就路过山上的几处地方,没记得太清楚,”林楷话锋一转,“不过,好在我记住了你。”
令歌闻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湖中,掀起涟漪却转眼消失,不知去向。
经林楷的提醒,令歌想起了一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那日在云来客栈,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那日的令歌戴着面巾,林楷又是如何知道戴面巾的他和在遇仙山未戴面巾的他是同一个人?令歌疑惑不解。
令歌话音刚落,他便发现林楷的一双桃花眼骤然浮现笑意,直直地望着他那一双困惑的杏眼,只听林楷用含笑的嗓音回应道:“方才我不是说了吗?我记住了你。”
愈往后说,令歌便发现林楷的笑意愈浓,林楷说道:“记住了你,就是记住了你的一肌一容,一颦一笑,所以哪怕你戴着面巾,我也能认出你。”
林楷发自内心承认,令歌的容貌此生难忘,遇仙一趟倒是值得。
令歌听林楷这么一说,迷迷糊糊地有些相信起来。
“同样,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令歌。”林楷一脸欣然地看着令歌。
“你说。”令歌点头应下。
令歌并不知道林楷会问什么,只是林楷一开口,他便后悔不已。
“为什么店小二和辰玉师姐都那般看着我们?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般?那般又是哪般?自己怎么会不明白?
令歌流转目光,尽量掩饰内心的五味杂陈,只是面对林楷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大概……”令歌有些踌躇不决,内心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过,“大概是因为看我们……看我们俊俏。”
话音刚落,令歌唰的一下脸红起来,立刻转身离去。
林楷愣在原地,半饷,他爽朗地笑出了声,看着令歌匆匆离去的步伐,他迈出脚步跟了上去,并笑唤道:“令歌,你等一下我。”
令歌全当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去,他真希望林楷信了自己方才之言。
千万不能让林楷知道真相,否则自己真的可以骑上雪君冲回遇仙山了。
不久,辰玉拾了一些木柴回来,她发现林楷和令歌的神色可谓是截然不同,一个如沐春风,一个又是一副翎羽心法发功的模样。
辰玉不免疑惑起来,于是问道:“令歌这是怎么了?”显然,这是对着林楷问的。
“令歌大概是饿了,对吧?”林楷微笑着看向令歌,并未提起方才发生的事。
令歌看了林楷一眼,只见林楷眼底尽是似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洞悉一切,于是他又赶紧看向辰玉,颔首应了一声。
“干粮不就在车上吗?自己拿了吃便是。”辰玉嘀咕起来,内心只觉事有蹊跷。
简单地用过晚饭之后,天色渐黑,令歌帮着辰玉生起了火,之后三人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辰玉坐在火堆边上,借着火光开始研究着路线以及沿途遇仙的势力分布。
“也不知道他们可还安然无恙……”一想到这,辰玉便瞪了一眼林楷,只见林楷正倚坐在一棵树旁,看着手里的书籍。
不知为何,林楷只觉倏然一冷,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正好瞧见辰玉正极为不友善地望着他,目光中仿佛有万箭齐发,让人无处可躲。
一时间,林楷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微微摇头,赶紧偏过头去继续潜心看书。
而令歌则倚着旁边的一棵树,抱着明秋站立着,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认真看书的林楷,不免开始内心起疑。
说来也奇怪,林楷虽然一直随身携带着那支长箫,但却没见他吹奏过,他只是一股脑地低头看书,也不知他为何这般潜心认真。
真的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吗?
令歌微微一叹,他回到马车上,将自己的《洛阳时下新文》拿了出来,然后又回到树下,手臂夹剑,双手拿书,开始翻阅起来。
他着重去看洛阳飞贼的篇幅,书上关于洛阳飞贼的内容并不多,只说此人轻功卓绝,黑衣面具,穿梭在黑夜之中,且心思缜密,让官吏十分头痛。
根据书上的内容,此飞贼专门盗窃达官贵人之家,若只是盗窃一般财物也还好,可这飞贼偏偏还盗走了一些可以要了那些达官贵人身家性命的东西。
洛阳城中一位七品官吏家中夜晚被盗,第二日,城墙上便悬挂着一匹进贡的云锦,上面还贴着一道横幅——“七品官员吕大人,家财万贯,云锦数不胜数,特取一匹供吾等寻常百姓观赏。”
云锦价格斐然且珍贵稀少,千金难求一匹,宫中都供应不足,更何况一位七品官吏?七品官吏的俸禄使用云锦实在是过于奢侈,可想而知这位官吏在洛阳吃了多少油水。
而后,这位吕大人自然而然便因贪污罪名被撤职查办,像这样的官吏还有好些,或多或少皆是拜飞贼林楷所赐。
不知为何,看到这里,令歌开始相信这是林楷做得出来的事。
林楷看上去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实则眼底下藏着的却是不羁于世,不愿受礼节拘束,令歌心想着。
此时,林楷有些疲倦,于是放下书本,下意识地看向令歌,他眉目一挑,发现令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一时间,林楷好奇不已,像令歌这样清俊飘逸,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会看些什么书,于是他站起身来,缓缓地朝着令歌走去。
等到令歌察觉时,他已经悄然来到了令歌的身旁,并将头凑了过去,端详着书上的内容。
令歌因林楷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变得不知所措,他想站远些,可是发现林楷正在看着他手里的书,这该如何是好?
仔细想来,看书而已,好像也没什么。
正当令歌稀里糊涂想着的时候,林楷突然偏过头,一双眼睛似黑夜般深邃,直直地看着令歌,问道:“令歌,这是什么书?”
“啊?”令歌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因林楷偏过头之后,他们两人的脸庞离得颇近,自己的鼻尖差一些就可以抵在林楷的脸颊上,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一呼一吸,这一切不免让令歌变得愈发迷糊。
林楷看着令歌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睛,以及白皙洁净的脸颊,久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半饷,他才回过神离远了些。
只听林楷清了清嗓,又问道:“我说,令歌你看的这是什么书?看上去很是新奇有趣。”
他没看过吗?令歌原以为这本书在洛阳城应该很有名,毕竟八卦轶事谁都爱看。
令歌合上书,将书的封面向林楷展示了一番,上面还印有“洛疏风”这三个字。
“《洛阳时下新文》,你没看过吗?”
“我在洛阳这么多年,的确从未见过这本书。”林楷摇了摇头,他也甚是疑惑,清飖书局有过这么一本书吗?
“写这本书的人是谁?”林楷问道。
令歌微微摇头,说道:“书上没有写明作者。”之前,令歌便将书本翻来覆去数遍,都没有发现写书人的名字,莫非是洛师伯自己写的?
“也罢,想来写这本书的人是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确有意思。”
林楷笑了笑,他回忆起来,隐隐约约能猜到是谁——一个蛮有天赋的小书童。
令歌颔首赞成,这本书不仅有意思,还帮他知晓不少有关洛阳的事情,不过细想回来,面前的林楷才是地地道道的洛阳人,自己应该多问问他才是。
“你……”令歌有些犹豫,想着有些失礼,于是又改口说道:“林公子……你能否看一下这书上的内容可有出入?”
林楷含笑接过了书本,说道:“当然。”
林楷一边翻着书,一边说着:“其实你想知道关于洛阳的事情,可以直接开口问我。”
“好,”令歌点头应下,“多谢。”
“你不必唤我林公子,可以唤我阿楷。”林楷又说道。
令歌闻言眉头一紧,他和林楷相识不过数日,而且两人都还称不上朋友,如此称呼,他实在开不了口。
林楷见状,也并未为难令歌,只是笑道:“无妨,你怎么叫都行。”
这么几日相处下来,林楷知道令歌面子薄,是一位不谙世事的江湖小白,而且性格慢热,十分有趣。
一想到这,林楷的嘴角就不免扬起笑意,可是当他翻开书的某一页时,他整个人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住。
令歌见他神色微变,于是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正是洛阳新秀诗人令楷所作的两首诗。
“这位叫‘令楷’的诗人和我们差不多大,诗写得也很好,你……”令歌再次犹豫了一下,“林公子你可有在洛阳城中见过他?”
其实在路上令歌已经想好,等到了洛阳,若是有机会,他就请令楷替自己的那把折扇临摹上一首诗作,最好就是那两首诗里的其中一首。
林楷闻言,长眉微挑,回应道:“见过几次,徒有虚名罢了。”
令歌听林楷这么一说,不免微微皱眉,他说道:“虽然我不是对诗词专研不深,但是我懂诗词的几位师姐都对他赞赏有加,你为何说他是徒有虚名?”
林楷见令歌一脸严肃认真,立即敛了敛自己的悠然神色,辩解道:“我的意思是,以这位令公子的名气,能被令歌你赞赏,是他的荣幸,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
说着,林楷便翻过了这几页,他看向令歌,问道:“令歌你觉得他的诗作如何?我瞧你还挺喜欢他的。”
令歌思忖半晌,说道:“他的诗作有血有肉。”
林楷一笑,他不曾想过是这样的答案,于是追问道:“有血有肉?何以见得?”
“有壮志凌云,也有伤春悲秋,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才能写出的诗作。”令歌回应道。
林楷闻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笑个不停,睫毛在脸上留下的阴翳开始微微地颤动着。
“令歌说的极是。”
令歌正想问林楷为何而笑,却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声响,让他当即警惕起来。
辰玉起身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火焰愈发耀眼,树木在此时也渐渐化为一道道阴影。
看着辰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令歌感到担忧,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会不会出现什么强盗劫匪?一想到这,令歌便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明秋剑。
同时,他手上的玉鹤手链也在夜中愈发明亮,似是要划破黑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