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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2/2页)

有登带着立生过了三岔口,往前走一二十米,就向左拐进了一条不是巷子的巷子。那路其实就是人家与人家之间的空隙,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行。

大约经过了十来户人家,就拐到了陈发世的屋后边。

有登带着立生从开着的木门进去。进了门,视线被一堵墙挡住,这是以前的老屋样式,屋里的厅堂里往往要做一堵墙来当门厅。门厅是分隔前厅和后厅的界线,也充当敬神台的作用。

墙根下,靠里边一些的暗地方放了一个木尿桶,隐隐散发出尿骚味。

两人跨过门厅处的木门槛,就见正厅里人头攒动。破旧的厅堂里,挤满了本房的老少爷们。

在门厅右边的神台上点了一对红火的蜡烛,墙上贴了一张财神图,两边各贴了一张黄色的纸符。

门厅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朱红的八仙桌,桌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到处都掉漆。桌上围了一圈的男人在叽叽喳喳话事。陈谦世正端坐在上座,右手握着毛笔,在一张红纸上写着花数。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红纸。

厅里其他的地方,另外摆了四张圆桌。桌与桌之间只留了半米的空隙。每个桌前都围满了人。其中靠右边的一张圆桌上,七八个长者正坐着吃酒。桌子中央摆了一盘果子,有炒花生,炸红薯片和云南片。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在恭敬地斟酒,同他们话事。

其他的男人在嬉笑着话事,整个厅堂里只听见“老兄”长,“老弟”短。这些老兄弟难得在一年里聚到一起,趁着一年一度的挂纸,同房里的人也亲近亲近。要是不走动,估计后辈认都不认识。

这世界上,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或者别的什么情,总要靠走动来维系。三年不理,五年不见的,鬼还记得你?

“有登,老兄,来啦。”

当两人挤过一张圆桌时,桌上一个矮个子男人站起来拉住有登,笑着说。男人是同房里的“牛婆”,比有登小个几岁。

有登停下来笑着说,“牛婆,你来得这么早呢。”

“啊呀,挂纸大事,天没亮我就起来了。喏,这几张圆桌就是我同其他几个老弟搬来的。”

“嘢,有登,这是你崽?”桌上一个男的指着立生问。

“不是,有和的。有和不得闲回来,让孩子来挂纸。”

“唉呀,有和老弟光顾着挣票子,连挂纸这么大的事都不回来?不过话说,有和的崽就这么大了?!我记得那年在高世叔叔屋里喝酒的时候见过一回,那时候才这么点高。”另外一个男人拉过立生,在他的身上比划了几下。

立生一直笔直地站在旁边,谦恭有礼地笑着,这些都是叔伯辈的长辈,还有一些是爷爷辈的。

有登跟这些人拉了几句家常,就说要去给丛莲交代点事。丛莲正同房里其他的妇女一起,在灶房里忙活呢。

你看,在这喧闹的厅堂里,侧着身子进进出出递拿东西的,不正是她们一帮女子队的!人家说女子撑起半边天。确实,假如没有她们作后盾,那所有的活计都运转不起来!

有登领着立生从这几个伙计身边挤过去,径直朝厅堂右手边的过道往里走。穿过黑暗的过道,一道门洞连接一间老式的粗沙木梁屋。这便是灶房。

这个灶房还算宽敞,长长的屋里,一个长灶台紧挨着右边的墙根,灶下烧火的便是丛莲。灶上炒菜的是房里另外一位妇女,蹲在右边墙下剥蚕豆的是有财老婆——香娇。虽然是两亲姊嫂,丛莲和香娇却没有多说话,香娇一直跟其他妇女有说有笑,却不愿跟弟媳多说一句话。丛莲本身也不爱说话,嫂子不搭理她,她也不主动找她说话。默默地在灶下烧火。

“丛莲。”

有登走过去站在老婆身边叮嘱了几句屋里的事。然后就退了出来,带着立生往门外的马口走去。现在饭还没熟,这一屋子人都等着吃了饭要上山的。

两人跨过门槛,来到马口里。

马口里现在也满是人!

有财和其他六七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蹲在马口靠外边的地方抽烟,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田里和村里的事。一阵阵白烟圈从他们干枯的嘴皮里吐出来,笼罩住他们。早晨的太阳照射在他们的脸上,透过白烟,清晰地看见他们皱起的眉头,黝黑、布满风霜的脸庞,以及嘴边夹着烟的粗糙起茧的大手。

这是一群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这一辈子都是在土里讨生活,并且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土地。即使村里绝大部分的年轻人都闹着出门打工,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农民不作田,能干嘛?他们别说出省,就是到过县城的都少。

马口的场地中间也摆了两张圆桌。

在场地的右边,围了一伙的男人。中间两个男人正半蹲在地上,他们一人抓一只抹了脖子的鸭公翅膀,另一只手把鸭公的脖子反过来绞在一起,倒提着往地上放血。他们面前的地上铺了一堆黄草纸,随着鸭子的晃动,鸭血均匀地滴洒在草纸上。旁边还有人负责把洒好鸭公血的草纸收到一个箩里,并在地上铺上新的草纸。

两人站在马口外边看了一会儿。很快,一个女人站在厅堂里喊了一声:“吃饭。”

瞬间,屋里屋外都沸腾起来了。每张桌前都在为谁坐上席而拉扯着。

“哎呀!叔叔,你怎么能坐这旁边?来来来,坐到上边去。”

“不用,不用,谁坐都一样。”

“来来来,莫推了,你不坐,我们谁也不敢坐,是不是?快来。”

……

农村吃饭讲究座位的主次。一张桌子的上席并不是谁都能坐的,一定是长者或者辈分大的才有资格坐。

等上席定了下来,桌上其他的人才纷纷挪动板凳,选好位置坐好。嚷喊着找碗筷的,挤进挤出打饭的,以及桌上劝酒、劝菜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厅堂。这其中,七八个女人脚不沾地地进进出出传菜。

立生跟在有登旁边,因为位置不够,作为小辈的立生端着碗站在桌子旁边吃,见缝插针似的围着桌子夹菜。这是吃酒席吃出来的经验,农村里的酒席常常会超预算。预计十桌,最后可能来了十一二桌。因为喊人吃饭的会把小孩也叫上。饭菜肯定是管够的。碰到这样的情况,主人家一般会招呼孩子们站在旁边吃。这也没什么,哪家都是这样。孩子们觉得这样还好呢,可以围着桌子到处夹菜。

吃过饭,这一屋子人一窝蜂出了厅堂。他们分成两队,各自带着家伙什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立生跟着大伯、二伯,敏世、尔世等一行五六十个男人往村后去,进了后山坪里的油茶树林。领头的尔世挑一担箩,一边箩里装着滴了鸭公血的草纸,上边还用两把镰刀压着;另一边的箩里装了一些祭祀要用的果子,一壶米酒和几封爆竹。有登、有财等四五个男人扛着锄头走在后头,其余的人打空手跟着走。

这时候的后山坪里已经热闹起来了。低矮的草坪上缀着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油茶树。在清晨温柔的阳光照射下,油茶树椭圆、油亮的叶片上的露珠格外耀眼。这一条长龙顺着人踩出来的小路急匆匆地赶路,一个个身上热了起来,纷纷把外套脱下来,或者搭在肩头,或者随手绑在锄头把上。路边隆起的坟堆上已经除过草,插上了白纸飘。坟前的地上也已经有纸钱烧过的痕迹。看来,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

这一群人浩浩荡荡翻过两座山头,下了一块平地。这时候有财和有登手持着镰刀,进了左手边的一片密林。他们左右挥动着手里的镰刀,将面前的荆棘丛砍下。一会儿之后,一条隐藏的小路就出现了。

在有财、有登的带领下,众人拐进了这条小路。路上,有登对旁边的立生说,这里边埋的就是我的婆婆,你的太婆婆。

我爸爸的婆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像我的婆婆一样慈祥。

立生在心里想着,一个久远年代的画面在眼前有了模糊的模样。

走了没多远,经过一片细竹丛,他们在一个小土包前停下。在土包半米多高的草丛里,隐约能看见一点石碑的影子。有财、有登两兄弟带头在土包处除草,用镰刀劈,用锄头铲。

没一会儿,一个寒酸的坟墓就显露了出来。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包,一块小小的黑色石碑。要不是年年来挂纸,真是找不到地方。

几个男人在石碑下摆了一点果子。另外几人在旁边砍了几根细竹子,去了枝叶后,穿上纸飘,并插到坟堆上。有财和有登蹲在石碑前摆出草纸和纸钱,立生在旁边帮忙,尔世从箩里拿出一封鞭炮点着。随着霹雳拍啦的响声,有财和有登开始烧纸钱,嘴里念念有词。等纸钱烧尽,有财在灰烬一圈浇上米酒,然后退到众人一起,对着坟前拜了三拜。

做完这些,并确认火已经彻底灭了,这一群人才又从小路返回到刚刚的山路。

时间在翻山越岭中很快到了正午。他们一行人在扫完第三个墓,也就是敏世爷爷的墓,就商量着回去吃饭。

在一条两边长满杉树的土路上,有登开玩笑地对立生说,“立生,要记路呢,以后就要你们这些后生来接班。”

“嘿嘿,多走两回才记得住。”立生笑着说。

他们顺着环山小径上到山顶,下了这座山头,就是回村的路。

在山顶上往下望去,在这两座紧挨着的半山腰,一队队人马缓慢地朝山下走着,好像一条条龙,盘踞在这朗朗的日头下。

这壮观的场面深深地震撼着立生。他的胸膛是滚烫而热烈的,对祖先的崇敬之情,以及家族的观念与亲情冲击着他小小的心脏。

我们的羊山正展示出她神秘而崇高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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