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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2/2页)

下班的时候,她在走廊上的百叶窗下碰见了大舅谭建国。谭建国上夜班,刚刚换好鞋准备进生产间。

陈月红兴奋地跑去跟舅舅说,“舅舅,我发工资了。一千四!”

谭建国笑着说,“真的,给我看看。”,然后从她手上拿过工资条看了看。他说,“你们加班多。”

“嗯,天天加班,星期六和星期天也上班。”陈月红开心地说。

谭建国又说,“那就好,发了工资去买点好吃的。”

“嗯。”陈月红怀着激动的心情,小跑着出了厂区。

她第一时间跑去厂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为了方便两个孩子联系,谭家英和陈有和终于在两个月前下决心买了一部电话。

陈月红在电话里告诉妈妈自己领工资了,这里一切都好。母女俩拉了一些家长里短,没几分钟就挂了电话。

趁十五号转班的时候,陈月红一上午就跑到镇上去了。之前成辉带她去过一回,那次是为了办发工资用的银行卡去的。

镇上离她们厂子大约五六里的距离,一条水泥马路直通。马路两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厂房。路上一群一伙穿着工衣的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着朝镇上走去。大部分的工厂都是十号或者十五号发上个月的工资,这是他们的“法定”发工资日。这两天大家手里宽松了,自然要到镇上去犒劳犒劳自己。没有家庭负担的年轻人呼朋唤友吃喝玩乐一通;有家庭的人则想着给屋里的老人小孩寄点钱、打个电话。

镇集虽然破旧,可卖的东西齐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陈月红先去银行取了两百元钱。她计划每月存一千元。年底再一起寄回家里。按她这个月的工资标准,这个目标是可以实现的。一个月在食堂吃中餐和晚餐需要两百元;早餐在厂门口买两个馒头,一元钱。一个月光吃饭就是两百三十元,再加上买点生活用品,一百元左右。存一千完全没问题。

陈月红到镇上的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买了两袋水果。生活用品是给自己的,水果是给两个舅舅的。她还买了一条牛仔裤。从家里带来的裤子只有两条,有时下雨没干,就没有裤子换,只能穿潮湿的裤子。上衣倒不用买,天天穿工衣。冬天还有一件大红外套发呢。

她提着这些东西先走到舅舅住的楼下,用钥匙把楼下的大门打开。

今天是周末,谭建国和谭爱国都在家里休息。陈月红先敲开了大舅的门,把水果给了他。建国欣慰地接过水果。接着她又打开了小舅的门,把另一袋水果放到小舅的桌子上。然后在他屋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走了。

回到宿舍,陈月红先在食堂吃了中饭,然后洗了澡,上床睡觉。宿舍里的室友都是生产线的工人,而且不是一班的。有一些上夜班,在补觉。她轻手轻脚地进出,怕把室友们吵醒。真的,上过晚班的才有深刻的体会:白天里睡觉睡眠很浅,而且一旦中途被吵醒了,那就很难再入睡,头昏昏沉沉,脾气就容易上来。

陈月红在床上睡不着,又不敢翻身,怕发出的“嘎吱”声把室友吵醒,可是这样困在床上真的难受,于是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宿舍,轻轻地掩上门。

她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靠着栏杆朝前方望去。

面前被一栋五层的旧楼房挡住了视线,楼下的小卖店门口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他们是上夜班的工人,这会儿睡了一觉起来,肚子饿了便下楼找吃的。楼下的场地上几个年轻女孩在阴凉处打羽毛球,篮球场还有一群小伙子在打篮球。整个宿舍区显得很安静,更多的工人选择出去玩。年轻的男孩子到马路对面的网吧上网去了,有许多甚至从昨夜玩到现在,困了就趴在电脑桌上眯一会儿。女孩子们则一群一伙去镇上逛街去了,好不容易发工资,要去买点东西犒劳自己。

越过旧楼房,远处是蒙着薄灰色的蓝天。

宿舍左边的围墙外,几株不知名的小树探出半个头来,一阵热风吹过,它们便舞动灰扑扑的叶子。

这是一个重工业的小镇,天空永远蒙着一层抹不去的灰色,眼睛见到的所有东西都蒙着一层烟灰色。地面、墙面、路边的树、地上的草,都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

陈月红一直靠在栏杆上,看着太阳慢慢地从地上爬到对面旧楼的墙根,然后又慢慢爬上墙头……

她心里莫名的伤感,她想起了远方的家,和家里的亲人……

五点钟,楼下的食堂开餐了。今天虽然是周末,可还是有不少人加班,能双休的工人还是少数。或者说普通工人愿意加班,周末加班工资高。除了管理者,其他的工人都愿意加班,只有加班了,工资才能高一点。

陈月红没有下去吃饭,她现在肚子还是饱的。宿舍里其他的人陆续起来吃饭了,她则爬上自己的床睡觉去了。

睡到大约七点钟,她隐隐约约听到楼下有人叫她。她仔细一听,还真是。成辉扯着嗓子在楼下喊,“月红,月红。”

她赶紧跑到走廊上,探出头,“辉辉,做什么?”

“下来吃饭。”

“等一下我自己去,”

“快来,等着你的。”

“好。”

陈月红于是随便把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就快速地跑下了楼。成辉还站在那里等着。她心里觉得很温暖,在陌生的他乡,有亲人关心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成辉领着她到了厂门口的那家快餐店,里边四五个年轻男女跟成辉打着招呼,“快来坐,就等你了。怎么这么慢?”

成辉嘿嘿笑着说,“等我表姐去了。”

然后他告诉陈月红,今天是其中一个矮个子的男生请客吃饭,随便吃。成辉见她每天独来独往,想让她多认识认识人,因此每次他请客或者别人请他,他都会叫上她。

陈月红之前见过这几个年轻人,他们是成辉同一个班组的同事,关系很铁。成辉有时做出了不良品,陈月红便会在下班后去帮他挑。她就是在那里见过他们,他们也是来帮成辉挑不良品的。

这些年轻人跟成辉差不多年纪,都是二十岁左右,刚刚踏入社会。他们文化程度都不高,家里条件也一般,因为种种原因早早辍学出来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因为没有文化和技术,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普工,熬夜、站十二个小时上班是最基本的。同时他们又是最讲义气和要面子的年龄,每次一到发工资的日子,他们就互相请吃饭,一起请假去上网,好吃好喝半个月,到月尾就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因此他们之间流传着一首打油诗,

远看东市像天堂,近看东市像银行。

到了东市像牢房,不如回家放牛羊。

个个都说东市好,个个都往东市跑。

东市挣钱东市花,哪有钞票寄回家。

都说这里工资高,害我没钱买牙膏。

……

那个矮个子男生招呼大家点了一桌子的菜,一桌子人便说说笑笑地吃了起来。

陈月红跟他们搭不上话,一个人吃完先走了。这时候差不多也到上班时间了,一拨一拨穿着工衣的男女说说笑笑地进了厂门,陈月红跟着人群进了厂,在保安室门口打了卡,漫长的一夜又开始了……

不知不觉,陈月红已经在“慧城电子厂”工作四个月了。这四个月里,她勤勤恳恳工作,从来不做假。取回来的样品,她都会按标准流程,一步一步检测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只做自己的事。同时她也不怎么在办公室里说话。她明白很多事尽量不要谈论,说不定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曲意歪解了。

她现在的工作也顺手了许多,很多时候都能在下班前一两个小时把工作做完。做完了工作,她不好意思无所事事地待在办公室,也不想跟着陶定府到外边去偷懒。总想找点什么事做。刚好她的对班跟她说有空就去三楼的不良品房把那些不良品处理一下。

等她的对班一走,陈浣青就笑笑着说,“小陈,别听她的,她自己不做,反而安排你去。你也不做。”

陈月红笑了笑,没说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陈浣青并不是真心为她好。她是想在组长面前表现她自己。所有人都不听话、不好好干活,那不就把她衬托出来了?每次有点什么事,在组长面前说好听话的,她最会了。而且很会拐弯抹角打些小报告。梁丽和王艳华也有些知道她的真面目,渐渐地不跟她那么亲密了。

陈月红没有听陈浣青的。她想这样正好,每天不用心慌慌地闲在办公室等下班。那之后的一个礼拜,她每天趁下班前的空闲时间,一个人带着工具到不良品房检测之前遗留下来的不良品负箔。她要做的就是看看这其中有哪些还能用,哪些用不了,要退货。

不良品房在二厂的三楼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边除了一个管不良品的工人在,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人会过来。

陈月红就蹲在一块大木板上,在一堆不良品里一卷接一卷取下样品,并贴好标签,写上时间和编号作标记。

这天她还像往常一样在里边取样,推拉门被“唰”一声拉开了,陈月红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是周组长。她望了一眼组长,又默默地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尴尬又紧张地接着做事。周组长很严厉,她很少笑。更重要的是她曾经顶撞过她。那次周组长在她面前拍下一张她做的报表,说她造假。并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意思是她靠关系进来的,还不好好做事,到处乱跑。陈月红最受不了别人的冤枉,她马上昂着头,底气十足地回到,“我检测了!”

组长让她重新做一张报表,她也没做,而是在原来的报表上贴了一张小字条:我没做假!

等组长走了,陶定府讥笑到,“小陈,你看,叫你休息不休息,现在好了,还不是挨批评!哈哈。”

陈月红没理他,而且视死如归地等待着组长的制裁。她想,大不了不在这做事!

然而周组长并没有处罚她,也没人找她麻烦。原来她看陈月红的种种表现,断定可能是错怪她了,也许是别的原因导致的。她去看了,那箱铝箔的外箱标签处有换过的痕迹。她便没有再追究了。而是想办法处理了。

事实陶定府和陈浣青很清楚。厂家拜托他们去换的标签。陶定府跟许多供货厂家都有联系,厂家逢年过节会带点礼品随送货车送到陶定府手中,他和陈浣青两人偷偷在外分了。这次这家铝箔厂搞错了几箱铝箔的标签,便拿了新的标签让他们帮换一下,结果陶定府把旁边的一箱标签换错了,刚好这箱铝箔是陈月红之前抽过样品的。这也导致了这次事件的发生。

这边,站在门口的周组长眼里明显有些惊讶,办公室里没人,她原本以为陈月红跟陶定府几人出去偷懒了,没想到她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她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刚开始因为陈月红是有人介绍进来的,她心里还对她看法,心想又来了一个充数的!

虽然她是今年年初才来到公司的,不过她已经了解了她手下的员工大多不好好工作。上班偷懒、不按流程检测样品,跑到仓库去玩,她还专门跑去仓库抓过,不过没抓到现形。特别是陶定府,上班时间还跑出去,这些她都知道,只是苦于没有有利的证据,拿他没办法。不止她,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吴副理也拿他没办法。陶定府仗着老乡多,在厂里胡作非为,这是公开的事,只是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组长也默默地瞟了一眼陈月红,她将手中的一小卷铝箔放到里边管不良品的工人坐的桌前,跟他交代了几句随后又悄悄地走了。

在年底的最后一个月,发工资的那天,仍然是晚上七点多发的工资条。组长发完工资条,按照惯例叮嘱大家不要相互传阅工资条。可她一走,办公室里的几人就叽叽喳喳开始互相看工资条了。

陈月红慢慢展开自己的工资条,一千五百三十元!

她刚开始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或者打错了。可是她一项项加起来,发现总数没错。仔细对才发现多了一项:优秀员工奖,一百元。

陈月红很意外,没想到她得罪了组长,她还给她评了个优秀员工。

这时,陈浣青看完了其他人的工资条,又笑嘻嘻地一个箭步冲上来,凑过脸来看陈月红的。其实她不用看也知道陈月红的工资没自己高,因为她和陶定府每个月都比她们多三十元的老员工补贴。只是她要确认一下,心里才能安心。

可是当她看到陈月红的工资条时,脸色“唰”一下沉了下来,冷冷地喊叫到,“陶定府,你来看,小陈的工资比我们都多呢!”,说完她拉下脸,坐回自己的座位不说话。

陶定府跑过来带抢似的拿过陈月红的工资条,酸溜溜地说到,“哈哈哈,会笑死,还给你评了个优秀员工!”

“优秀员工……哈哈,真的搞笑。”

接下来的这半个小时,陈浣青都不怎么说话,满脸不高兴地坐到了下班。陶定府一直就陈月红被评优秀员工的事在说笑。梁丽和王艳华则平静很多,她们没什么看法。

陈月红不理会陶定府的说笑,不过心里却更加坚定自己不变初心的做法,虽然这得不到一些人的认可,可是那又怎样呢?自己问心无愧,那就是最好的。而且这次组长对她的嘉奖就是对她的肯定。

没多久就是春节了,办公室的十人中有五人请假回家团圆去了。

陈月红没有回家。她想着厂里放七天的假,自己来回就要花两天,回家待五天也没什么意思,又晕车,又费钱,不如留在这里,反正成辉也不回去,有伴。

她在年前从工资卡里取了六千元钱出来,卡里剩了三百多元作这段时间的花销。接着又到不远处的邮政储蓄排队等汇钱。

今天是周末,天气又清朗,镇上到处人潮涌动。路边的店面传来喜气洋洋的拜年歌,街道上不时走过一群一伙的年轻人,他(她)们挤在路边的服装店、两元店和小吃摊前欢欢喜喜地买东西。

今天的邮政储蓄也格外热闹。办业务的人从邮政储蓄内排了两条长龙出去,一直弯到门口的街道上一百米远的地方。辛苦了一整年的人们,趁着在年前,将自己一年辛苦挣下的钱寄回老家。毕竟带着现金坐火车不安全,家里镇上又只有邮政储蓄或者农业银行,而大部分的工厂发工资不是发到这两家的账号,如果不事先转好,回去用钱会很麻烦。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中年人,家里有老人小孩,家庭负担重,平时省吃俭用。他(她)们穿着厂服,脸上露出朴素的笑,那是收获后的开心,以及即将与亲人重聚的幸福。

陈月红把钱汇好了,又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爸妈去什马的时候查一下对不对。

春节很快就到了,工厂都放了假,工人们大部分都回了家,到处显得冷冷清清,街道上也没几个人走动,连宿舍楼下的快餐店、小卖部都关着门。陈月红宿舍里只有她和另一个女孩没回去。

除夕那天成辉喊上她,以及他的四个同事,走路到镇上的菜市场买了一些菜,然后到大舅的屋里手忙脚乱地煮了一餐饭吃。两个舅舅回家过年了,给他们留下了钥匙。

吃完饭,收拾完,就到下午两三点了,成辉和他的同事们去厂对面的网吧玩去了,陈月红一个人回了宿舍。宿舍里静悄悄的,她又站在门口的走廊上,朝远处望去。她眼前出现了羊山热闹的过年气氛,以及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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