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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第2/2页)

陈月红有些心酸,婆婆这么大年纪仍然坚持一个人生活,她说自己吃斋,到小辈屋里会添乱,也不方便。

陈月红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婆婆的衣橱里,并告诉她别一直留着,会坏掉。

肖家嘴里一直心疼孙女花了钱,交代她下次不要买了,什么也不缺。

陈月红要塞两百元给婆婆,肖家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她总是说自己都有,“你在外挣钱也不容易,我在家里不用买东西,用不上。”

最终陈月红没有再坚持,她晓得婆婆的性格。她坐到灶下帮婆婆烧火,一边同婆婆说话。等婆婆吃上了饭,又在灶后找到一副挑水的扁担和桶子,出门挑水去了。她把灶房里的水缸添得满满的,这才重新坐到灶下的烧火凳上看着婆婆在屋里摸来摸去。

等洗刷好碗筷,陈月红和肖家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的阴里乘凉。狭窄破旧的巷子里吹过一缕清凉的晨风,越过低矮的沙浆瓦房,头顶是一方同样狭窄的蓝天。

肖家现在的灶房就是当年给陈月红篦头虱的那半截墙根。灶房一两米远的对面那间瓦房,也就是现在肖家睡觉的房间,就是那几年她和立生的避风港。他们在里边听爷爷讲过故事,婆婆给他们赶过蚊子、用蒲扇扇过风,冰天雪地里还在这里边吃到了婆婆为他们煨得香喷喷的红薯……这里有陈月红太多的童年回忆,因此她对这里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相比记忆里的老屋,它现在变得更加矮小破旧了。

周围的老房都翻新成了两层的平顶屋,老屋就被那些漂亮的钢筋水泥房包围着,显得这样矮小、残破、格格不入。就像肖家日渐老去的身影……孤独而寂静……

肖家同孙女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年她所知道的村里的变化以及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同时问了孙女在外的工作,尽管她听不明白,可是仍旧仔细地听着,不时发出一声感叹,“啊呀!”

正在两人说话间,有丰老婆担着一担水桶一瘸一拐地从隔壁屋里颠了出来。陈有丰出门干活了,屋里的水缸没水,她要去打水呢。

陈月红昨天已经见过了这个婶婶了,知道了她身体上的不便。不过她没有对她有任何的看法,反而同情她,并且尊敬她。她赶忙起身笑着说,“婶婶,给我,我去挑。”并抢过水桶。

小姚便笑着转身回了房间。

陈月红担了五担水,将叔叔屋里的大水缸加得满满的。看着这间老旧,但是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小屋,她很高兴,叔叔终于有了一个家。

陈月红一直在婆婆门口坐着,直到谭家英来喊她回家吃中饭。

陈月红还不适应新家,这里足够宽敞,由于没什么家具,显得空荡荡的。一家四口都睡在二楼。月红睡在楼梯口第一间,隔壁就是弟弟立生的房间,有和两口子睡在月红的对面一间,中间隔着一个厅堂。

房间够大,陈月红反而觉得没有温度了。一家人一直以来都是挤在一个房间,陡然间就一人一间房了。大家进了房间,门一关,再也没有交流。想想之前她和立生同在阁楼上的时候,两人的床并排放着,中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夜里他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还有楼下传来爸妈时不时的说话声。这些令她有了对抗黑夜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陈有和说起半夜上厕所从门缝里看到月红屋里有亮光。陈月红赶紧说自己忘了关灯。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黑,不敢关灯睡。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虽然门已经反锁了两道,可她仍然想着半夜会不会有人破门而入……黑洞洞的窗户外好像时刻有一双阴险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她一闭上眼,那道黑影就会到她的跟前……这令她一整夜都不能放心睡觉。

在家里待了三四天,陈月红想着去找伴玩。她听说兰花等几个女子也在家里。横镇这个月没什么事做,一些人便回来了。

她穿过一条巷子,轻车熟路地来到学贵的屋门前。

此时兰花和向东、小雀等周边几个后生男女正蹲在马口里说话呢。

当几人看见陈月红时,都亲切地跟她打招呼,埋怨她回来几天了都不出来玩。陈月红很快便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他们互相说着自己的近况、工作和生活。

这几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女子甚至一起到山上放过牛。大家像小时候一样亲密地说着话。

就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学贵叼着烟,悠闲地从外边走来。这个太上皇刚刚从大队那里打牌回来。

他停下来笑眯眯地说到,“啊呀,这么多后生在这里呢。”

年轻人都礼貌地笑了笑。嘴巴会说的向东还问他,“叔叔没去打牌?”

学贵笑呵呵地说,“去了,刚刚打完。那个毛鸡公被他老婆叫走了,我们这一桌便散场了。”

学贵对外人总是笑呵呵的,对家里的老婆孩子反而没有一点好脸,天天摆着个脸。

说话间,学贵从厅堂里拉了一把凳子出来,坐在门边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同这几个后生有一搭没一搭问话。他的老婆莲香这会儿正跟车到外村下水泥去了。跟勤劳的莲香相比,学贵反而像一个女人一样时刻关心着周边后生、女子的情况。因为他的四个女子都在横镇打工,除了出嫁的大女子,家里还有银花、兰花和婷花三个女子,因此附近一些同在横镇打工的后生、女子有事没事爱到他马口里来说话,加上对门他大哥一家三个女子和儿子,这一片小小的天地总是这一片除了庆来的场地外,最热闹的地方。学贵呢,最喜欢打听这些年轻人的工作,比如今年给屋里大人交了多少票子?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他好作个比较,如果听到别的后生、女子交到屋里的票子比自己的女子多,那他一定会打两句哈哈,等人都走完了后好好地训一顿自己的女子:你们看看,别人家的女子给家里交了多少票子,你们又交了多少!是不是没有好好做活?在外边乱花乱用,净买衣裳了?穿得那么花里胡哨有什么用,嗯?

其实他的四个女子个个懂事听话得很,从来不偷懒,也舍不得买什么东西,反而像拖家带口的妇女一样拼死拼活地抢货做。可是我们知道,横镇的活不稳定。要是进到接的单少的厂子,那免不了比别个少一点钱。可是学贵才不会管这些,他只知道短命女子不听话,不好好给他挣钱,白养了一场!

学贵的眼里只有他的儿子——兴民。他自己不想劳动,只想女子给他多挣点票子,好给兴民以后娶媳妇用。

但是呢,如果听到别人比他的女子交的票子少,那他一定会喜笑颜开,美滋滋地同人家炫耀:“我几个女子今年还可以!”

说话间,学贵突然朝陈月红盯着,他笑着问到,“哎,你是有和的女子吧?看脸相有点像。”

陈月红笑着点头,“是。”

学贵接着问到,“听说你在东市打工?做什么工作?”

“对。做品管。”

学贵又问,“品管是个啥?工资多少呢?”

“就是产品的品质管控。”

学贵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有多少钱一个月?”

“没多少,我们是按月算工资的,一个月到手一千多一点。”陈月红如实回答。

学贵这时候露出得意又轻蔑的笑来,“哦呵呵!那也没多少,还不如我几个没读书的女子呢!我兰花上半年又给我交了七千元。”

看来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读书有什么用!幸亏没给几个女子读书,不然也像有和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有和这个伙计今年倒起了一栋两层的房子,他原来以为是他那个女子给他挣了多少票子回来呢,心里正不自在呢。看来是借的票子。

学贵又指指面前的几个后生,说“这些个后生也是没读书,一样挣钱呢!所以说这个社会读不读书都没什么区别。”

陈月红的脸一下红了,窘迫得不知如何接话。她明白学贵的意思:她花钱读了书却比不上没读书的,丢了父母的脸!

兰花看出了她的尴尬,忙接过她爸的话,说,“哪里。人家月红还是比我们轻松,做的工作也不一样。”

学贵见女子反驳他,拉下脸说到,“轻松有什么用,打工就是为了挣钱。你们说是不是?”

说完他还扫了一眼面前的其他几个后生,试图让他们来印证自己的观点。

可是后生们一个个都不知怎么开口,只是尴尬地笑着。

兰花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拉着月红起身,对其他几人说她们要去走走,然后就离开了。其他几人也马上走了,留下学贵一人坐在凳子上,一肚子的大道理没讲出来。

月红和兰花刚走出巷子,就在庆来的场地上碰到了青青,青青正乖巧地跟在她妈木秀身边。木秀同庆来、庆国、庆家三家的女人在场地上谈笑风声呢。

月红和兰花走过去,亲密地同青青打着招呼。庆来三姊嫂看见两人,都咋咋呼呼起来,“啊呀,看看,学贵和家英屋里的女子都长得这样标致了!”

这几个妇女心里都在盘算等一两年这两个女子就可以讲人家了。农村的妇女最喜欢给周边的后生女子讲媒,这是她们一年最热心的消遣。

就在三姊嫂打哈哈的时候,木秀却没有说任何的话,她撇过一张肥脸,双手抱胸站在旁边,青青见妈妈这样,也不怎么敢同月红、兰花两人多么热情地说话。木秀经常在她面前拿陈月红当反面典型:你不要学那个月红,不好好学习,尽想些有的没的。以后也不准同她一起玩!

庆来三姊嫂感叹了一番时间匆匆,原来的鼻涕娃娃转眼就到了讲人家的年龄。之后她们进入了下一个环节,打探起陈月红的工作,不,应该是工资。兰花的情况她们已经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唯有刚刚回来的陈月红,她们还不曾知晓她的相关消息。

陈月红刚刚在学贵那里被问怕了,她搪塞到:“工资低得很。”,然后挽着兰花往外走。临走的时候她问青青要不要一起去走一走。

没想到青青还没开口说话,木秀倒先绷起脸教训起青青来了,“你都高二了,正是紧张的时候。我们是要考大学的,不能像别人一样郎朗当当去玩、没个正形!”

虽然话是对着青青说的,可月红和兰花完全懂这话是说给她们听的。两人识相地说了句,“那我们走了。”,就快速地离开了。

两人出了村,朝港子河走去。她们坐在港子河坝上,小时候放牛经常坐的地方,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她们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静静地挨在一起坐着。

时间改变了很多的东西,曾经无忧无虑的她们现在却要面对生活的种种烦恼。就连一起长大的玩伴也疏远了。

兰花打破沉默,“你晓得不?华英嫁人了。”

陈月红很愕然,“啊?什么时候的事?”

兰花说:“去年吧。我也是听她妹妹说的。具体她也没说。”

两人感叹时间真快啊,华英就嫁人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生小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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