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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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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八年。新年伊始,到处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然而在风城城郊,在一间半新旧的平房里,陈华英正眼神空洞地蜷缩在角落。她半靠在墙角,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活像一个死人。

刚刚她的秃头男人又对她动手了……

她已经不记得嫁到风城的近两年时间里,自己挨了多少打。从来的第三个月起,她男人只要喝了酒,或者在外边不顺了,总要打她一顿发泄自己的无能。

原本这个秃头也是有过一个老婆的,成家没多久就被他打跑了。之后的几年里他家里也给他张罗过亲事,可女方一听是他,纷纷避而远之。眼见年纪越来越大,他这才想到要去远地方找一个女人生孩子。秃头的家在风城的城郊,他在城郊有两间带院子的平房,他还在几里路远的风城印刷厂当工人,每月有固定工资。可他的家庭条件却不见得好,父母早两年亡了,他是家中的独子,还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两间平房已经有些年头了,里边没什么家具,院子的院墙也残破不堪。他平时爱喝酒,一发工资就买酒了,几乎月月没钱剩。娶华英的钱还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其实华英不在意他穷,自己的家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爱耍酒疯,这一点是她受不了的。华英的爸——陈友世在生前是绝不贪杯的,平时喝点小酒也是为了解乏,更不会发酒疯。即使是她继父六子也不这样。更何况他还打人!

多少个挨打的夜晚,秃头倒头在床上呼呼大睡,她却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哭泣。她悔恨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将自己随随便便交给一个男人……也怨自己的命运多舛……

陈华英不是没跑过,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秃头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她刚开始躲,跟他对打,换来的是更多的拳打脚踢。她一个女人,又在遥远的异乡,求助无门……没有手机,也没有路费……

去年夏天,在又一次挨打后,她下定决心要逃跑。她之所以这时候才想起来要跑,主要是考虑家里的妈妈和妹妹难做。如果她跑回去了,不仅会打坏家里的名声,还会连累妹妹以后不好嫁人,妈妈也会被继父埋怨。

下定决心逃跑之后,她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跑出去。自己的身份证被没收了,身上也没有钱,几百公里的路,怎么才能回去呢?!况且住在隔壁的秃头婶婶一天到晚盯着她,有事没事就过来看看,生怕她跑了。

这天早上,她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秃头一早去上班了,陈华英手里捏着十五元买菜钱,不慌不忙地推开门,往热闹的集市方向去。才走出门,住隔壁的一个老女人就像猫头鹰一样,鼓着一对眼睛问:“去哪里?”

老女人是秃头的婶婶,陈华英知道,她是监督自己的。秃头因为跑过一个老婆,因此一直防着陈华英,平时只留十几二十块钱的菜钱给她,陈华英的身份证也被他藏起来了,还交代隔壁的婶婶日常盯着她。

陈华英像平时一样的态度,冷冷地回到:“想吃豆腐,去买点豆腐。”她朝不远处的一个豆腐摊望了望。

老女人撅着皱巴巴的嘴说:“快点。别磨蹭半天,不然你晓得你男人的脾气……”

陈华英没有理睬她,继续往前走。虽然她努力保持镇定,实际她的脚已经在发抖!

她径直来到豆腐摊,跟老板要了两块钱豆腐。趁老板找钱的当口,她悄悄回头朝身后瞄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于是,她接过零钱,拎着豆腐就往大马路跑。她慌张地上了一辆公交车。

这边,秃头的婶婶晾完衣服,还没见陈华英回来,就开始紧张起来。老女人跑到侄子屋外叫了几声,又进屋查看了一遍,确定陈华英没有回来。她一拍大腿,说:“坏了。”

她跑到一个公共电话那里给侄子的厂里去了一个电话,很快秃头就冲了回来。接着秃头带领他叔叔婶婶在内的五六个亲戚分头出去找。他们找到天黑也没找到。

这时候的陈华英正瑟瑟发抖地躲在长途车站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看着秃头带着几个男的凶神恶煞地冲进长途车站,他们将车站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才离开。中午,当她转辗到风城长途车站准备坐车回家时,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钱买车票。

这天晚上,陈华英在一户人家废弃的烂屋里担惊受怕了一夜,稍微有点响动就精神高度紧张。第二天刚一擦亮,她马上躲躲藏藏地摸到马路上,她在马路对面一个卖早点的摊上花一块钱买了两个包子,几口吃进肚子。

肚子搞饱了,可要怎么回家呢?车票没钱买,走路回去更不可能,两百多公里的路程得走到何年何月?更何况连往哪个方向走都不晓得……

正当她发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的时候,一辆停在路边的蓝色货车让她眼前一亮。货车的车头玻璃里立着一张小牌子,上面写着:风城——芜丰。

陈华英悄悄跑到货车旁,司机并不在车上。她蹑手蹑脚地爬进货车的后车厢,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不一会儿,她就听见一个脚步声走过来,接着车子就开动了。

车子很快开出城区,看着两旁连绵的群山以及头顶鱼肚白的天空,陈华英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芜丰城郊的一处砖厂。陈华英趁司机下车与人谈话的时机,偷摸着跳下了车。到了芜丰,她整个人放松了些。她走到马路上,顺着马路找到桥南车站,在这里坐上了往什马镇方向的车。

她望着窗外渐渐熟悉的景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一件件浮现出来。曾经的伙伴,她们的笑脸一张张出现在眼前。

在新店子下车之后,她反而惆怅起来,要怎么跟家里交代?还有,以后要怎么办?她疲累地走在新店子往羊山的路上。一望无际的稻田,屹立在村子中央的勺子岩,村边的老樟树,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亲切。

她在港子河里洗了一把脸,用手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才进的村。

当陈华英忐忑地跨进家门时,矮姑正蹲在门前的摇水井下洗衣服。

“妈,妈……”她艰难地叫了两声,接着红了眼眶。

矮姑抬起头,见是自家女子,欣喜地起身,笑着问:“女子回来了?”

华英女子自从嫁到风城,到现在一年有余,这是第一次回娘家。

矮姑欢欢喜喜地把华英迎进门,母女俩在饭桌上拉了一阵话。不多一会儿,矮姑要去做饭,华英就跟着她妈来到灶房,坐在灶下烧火。盯着灶里熊熊的火焰,她心里翻江倒海,却不知怎么跟妈妈说……

没多久,陈六子扛着锄头回来了。对于华英的突然到来,他没多想,以为她是平常的回来探亲。他只淡淡地问了华英一句:“回来啦?”

陈六子的两个儿子和香英都在外地打工,中午吃饭就只有六子、矮姑和华英三人。三人默默地吃着饭。

不曾想,两个男人悄悄地到了门口……

男人正是秃头和他叔叔。昨天到处没找到华英,秃头和叔叔一商量,猜到她回了娘家,于是今天班也不上,一早就搭车到了庐市,又从庐市转车到芜丰县城,紧接着从芜丰搭车到羊山。

秃头这会儿没有了在华英面前的狠劲,反而站在门口恭敬地喊:“爸,妈。”

陈六子看见是“女婿”,又看见他手里提着两瓶国公酒和一条烟,马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哎。啊呀,你们来了!吃饭没有?”

矮姑也笑着站起来,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手足无措地立在旁边光咧嘴笑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异常反应。

陈华英惊慌害怕地低下头,趁继父和妈妈下桌去迎的时候,悄悄地进了屋……

陈六子热情地将女婿两叔侄引到饭桌上坐下,却发现华英不在。他打哈哈尴尬地说到,“这个女子,怎么自己的老公来了还跑了?”

说完,又吩咐矮姑去菜市场吊两斤米酒、称两斤炒花生,他要同女婿、亲家喝两杯。

秃头的叔叔,那个有一双老鼠眼睛一样的瘦巴男人按住陈六子的糙手,说,“亲家、亲家,不用忙。”

随后他将侄子秃头打华英的事轻描淡写说成是夫妻间的争吵造成的误伤,并装模装样地当着陈六子和矮姑的面教训了秃头几句,还说是专程来接侄媳妇的。秃头呢,则适时地认错,“爸妈,我下次一定改正!”

陈六子马上沉下脸说,“这个死女子怎么这样不懂事!成家了怎么能耍小性子,说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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