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入祈楼惊鸿一瞥 (第2/2页)
找了这么些理由为自己开脱,山河渐觉心安理得了起来。
他推开了西次间的门,登时傻愣住了。
西次间如同匾额上写的,俨然是一间乐器库,放置的皆是祭祀乐器。
琴瑟自不必说,山河早年间也常以琴瑟会友;折角磬是比较常见,但半圆磬却不可多得;还有建鼓与编钟,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但当看到“柷敔”二字时,他的记忆瞬时被拉回了少不经事的那年:
“这是何物?”小山河稚嫩地问着一旁的母亲,双眼却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木质方匣子。
口宽而底座窄,匣子身上还有个圆窟窿,他好奇地将手指放进了窟窿中,踮起脚尖看了看那只放进去的小手,动了动便开心不已。
“阿谷以为是什么呢?”母亲反问。
阿谷是山河的乳名。每当想起这个乳名,他便有一腔言语要侃父亲。
父亲年轻时是走南闯北了,是周游各族列邦、遍访各大名山名川了,影响深刻,以至于后来给唯一的儿子取了个乳名为“陵谷”,而母亲的一口“好”字,让父亲更加坚定要为他取大名为“山河”了。
但后来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父亲看他总是那般和颜悦色,原来就如同自己看山水景色一样,心情自然明媚。
然而,弱冠之年的山河,也曾迫不及待给自己取一字为“思远”,而今想来是很稚嫩,之后更是被父亲解读为“家中有子初长成,时慕山水羡他邦,念念远方不思乡……”自打那以后,他对于此字就再也不提及。
可见,他在取名这块的造诣上,好像对比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母亲的容颜,在他记忆中已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那温柔的声音。
“像个方斗?”小山河转过脸寻求答案。
“这是柷。乐伶击柷作为雅乐开始的起拍,”母亲又引导他看向旁边形状如虎,背上刻有二十七个锯齿的敔,“看这边,这个名为‘敔’,人们击敔表曲终,它们经常成对出现,一为开始,一为结束……”
“有始有终……”他呢喃着,摸了摸柷敔。
阿娘擅曲,更懂乐器,如若阿娘在此,必能将这大大小小几十件乐器通通解说一遍,只可惜……山河摇了摇头,暗骂自己又把持不住触景生情了。
才出西次间,大门外的动静便教他缩回了脚,山河旋即隐于门后,顺手一扬,那层隐去自身灵力与气息的结界,又显现出来。
果不其然,那个被夕阳拉长的身影映射进了大殿,透过门缝,他只看到了那个影子时而在地,时而在柱子上移动,着实让人分不清,它下一个出现的地方会是何处。
倏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就从大殿划过,山河定睛看时,那身影已到了明间门外。
只见大祭师在门外站立片刻,便推手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
出了明间后,大祭师一丝不苟地将门阖上,转而往东边的祭器库走去。
山河还在犹豫着,是否此刻就诚然相见,可他那般气势,应是十分不好说话。
况且东次间里面的祭器,山河几乎都摸过,若被宵皇祭师发现些端倪来,就更不好交流了。
他突然心虚了起来,盘算片刻,刚来宵皇,和谁都无冤无仇,他可不想把误会闹大,何况那个小木头还在对方手上。
宵皇祭师巡视完东次间,必然会朝这边来,要是被他撞个正着,怕会被误以为是贼。
可他之行径又与贼有几分差别?
这么想着,他竟然反省自己确实冲动过了头。
这会儿,他已不自觉闪身进了明间,暗想大祭师又刚从里头出来,应不会突然绕回。
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香火味,山河扬了扬眉,不假思索阖上门再说。
明间内依旧宽敞,中有纱隔账,隔账内隐约有烛光。
他顿了顿,轻轻走了过去,缓手揭开纱账,撞入眼帘的却是庄重肃穆的香案,案上大小立着几十个牌位,香案两侧各立着一件铜灯,为立身皇鸟像,仰着头,长尖嘴处托着灯盏,烛光熠熠。
山河目光扫射一圈,瞬时锁定在主位挂着的画像上——
画中男子红衣一袭,仰天迎风而立,一手高举酒杯,不知敬天还是敬月,一手背负,恬然自足。
再观其相,云容月貌,隐隐烛光映照下,恍如神仙中人。
“真乃神人也!”山河不禁脱口而出。
久久未转移视线,竟然忘了一手还撩着纱账未放下,直到手累了,才将纱账放了下来,彼时他已不自觉进了纱账内。
视线下移,那画像底下正供着香案上最大的牌位,他轻声念道:“宵皇朝姓祖先朝然之神位……”
主位两侧分立着的几十个配享牌位,皆是朝氏历代宗亲之牌位,这宵皇一脉传承还真是源远流长。
而这诸多牌位当中却有三块不同。
这香案上竟供着异姓牌位?
细看这三块牌位,都有个特点——牌位上多了“高隐”二字。
“高隐?”山河挠了挠眼角那颗红痣,“所谓隐者,浮云富贵,敝屣功名,想必是因他们的人格与德行而让后世敬仰,立其牌位以瞻其风吧。”
忽然明间之外,十步之遥,他惊觉一股魄力正毫无预兆地逼近。
山河暗叹不妙,登时转身,纱账便被一阵无名之风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