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宝芝,不要怪我心狠,你合该今天去世的 (第2/2页)
她是有点看不起这个妯娌的,觉得她愚蠢至极。一天天就知道捧着小姑子,对自己女儿则相当苛刻,动不动就骂一顿。虽然捧着小姑子能得丈夫欢喜,得公婆欢喜,但也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吧?都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想着目光往炕上的大侄女身上掠过,还真是稀奇,这面团儿似的任人搓扁捏圆的大侄女平常总是沉默寡言,少有开口的时候,今儿居然也知道替自己申辩了,难道是被压迫久了,受不了想反抗了吗?
听说这种被压迫到极致反弹的人,不太好惹,她要注意点,以后不能再随意使唤她做事了。
林老太也对林宝芝的多话诧异了一下,但没多想,这大孙女从小被亲娘教导得和自己不亲,两人接触不多,她又有宝贝闺女要疼,哪里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她身上?活着不饿死就是了。
一会医生要来了,地上这般脏乱可不行,她对大儿媳说:“你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扫一下。”
王小英点点头,找出扫把和簸箕,扫到林淑慧脚下时,林淑慧终于从怔愣中回了神。怎么会这样?她记得上辈子是没有林宝芝砸人喊医生这一出的,她到死都像是一个透明人,安安静静地离去,众人伤心了几天,也就忘记了。
现在既然她二哥去请医生了,也就是说,林宝芝不会死了?那她所熟知上辈子的事,是不是重来一次,就不一样了?难道,这个侄女也像她一样重生了?
林淑慧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走到炕前,温声细语:“宝芝,你是不是很难受?都怪小姑,没有及时发现你发烧了,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不是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去镇上供销社玩的吗?”
林宝芝睫毛抖动几下,睁开眼,虚弱地说了句“有吗?”又闭上了眼。
自然是没有的,林淑慧不过是试探,很好,这个侄女记忆没有出错,眸色平静,不像是重生的。一个人要是重生在自己死亡这天,怎么也不该这么心无波澜的。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
林淑慧接着道:“当然,你可能忘记了。”她握住宝芝汗湿的手,给她打气,“宝芝,你一定要挺住,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以后国家说不定买东西就不用票证了,想吃多少肉就买多少肉,想买多少布就买多少布。”
林宝芝这次依然回了她两个字,“真的?”
林淑慧这下是放心了,对方既非重生之人,也不知晓未来的事。未来国家会放开高考,会改革开放,这是只有她一个人掌握的秘密。
她就说她是天命之女,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幸运儿,知悉未来,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大概是因为她多嘴跑过来问了一句,所以林宝芝的命运线变动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林宝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林老爷子和林老太很满意宝贝闺女对大孙女的担忧关切,一家子人,甭管平时相处怎么样,总该顾念着点亲情才好。
林老太慈祥地摸了摸闺女的头,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一会宝芝吃了药很快会好起来的。”
清水村是个大村,也称清水大队,村头盖了间小诊所,县里派了个40来岁的医生来值班,平日村里人看病方便,当然只限小伤小病,重伤重病还是得去县里医院,但这也让不少连小诊所都没有的大队眼热了。
村头离林家走路约10分钟,走得快一点,只需7-8分钟,所以,没大一会,医生就到了。
张医生脾气暴躁,用水银体温计给林宝芝量了体温,看到39.5°的高温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是没长脑子吗?烧了两天烧成了这样,才来找我看,再烧下去,脑浆都要烧焦了,等着拉出去埋了吧。”他是认识林宝芝一家的,手指就差指着黄翠花和林老二的鼻子骂了,“你们闺女有你们这样不像话的爹娘,真是倒了大霉。”
骂完,他暗暗叹了口气,林宝芝瘦得厉害,这年头大家都瘦,但她瘦得尤其明显,林家一大家子,哪个看着身子骨都比她壮,平日里肯定受了不少磋磨,烧成这样没死算是生命顽强了,林家又没有穷到缺这点看病钱,可怜哪!
村里就这么一个医生,谁敢得罪?黄翠花和林老二低着头不敢应话,林老太和林老爷子是在意名声的人,同样羞愧得抬不起头,他俩对这个大孙女很少过问,如不是那一声吓人的惨叫声,应该都不会走进这间屋子。
张医生只以为是重男轻女,骂了也就过了,不能怎么样,比林宝芝惨的女孩比比皆是,要是计较,他早气死了,年代如此,大家的观念如此,一时难以改变。
他手头刚好剩一针退烧针,不由分说给林宝芝用了,又开了两颗消炎药,等了一会,见她热度降下了些,要了药费,叮嘱道:“病人这个情况需要修养两天,给她吃些好的,最好有碗红糖鸡蛋汤。”
黄翠花付了一块钱的药费已经像剜她心般心疼了,听说还要供林宝芝好吃的,脸一下子拉得长长的,诉苦道:“张医生,我们家哪有这个条件……”弄红糖鸡蛋汤给她喝。
话没有说完,被林老太截断了,她认真道:“张医生,我知道了,家里还剩一点红糖,我会煮给她吃的。”
林里真不是多么困难,一碗红糖鸡蛋汤是能弄到的,每个月,她都给女儿开小灶煮个一两次呢。
要是大孙女无病无灾,她是铁定不舍得的,可是,这会兴许是愧疚,或许还有别的说不明的情绪,她想对她好一点点。
张医生点点头,目光扫过林老太旁边的林淑慧,听说林家的老来女和大孙女是同一天差不多时间出生的,两人一个养得水灵灵的,一个养得干巴巴的,一眼就知道待遇天差地别,不得不感慨不同人不同命。
送走张医生,林老太回了自己屋打开放粮食的柜子,取了一点红糖和一个鸡蛋,也不麻烦别人,径自去灶头煮了一碗红糖鸡蛋汤。
这汤煮起来很快,林宝芝只感觉躺了一小会,就闻到了诱人的甜香味,勾得她不住地吞口水。不用林老太喂,她爬起来倚着墙壁靠着,拿过勺子,搅拌几下,待感觉温度差不多后,大口地吞吃起来。一碗没盛满的汤其实没有多少,几口下去,就见底了,林宝芝干脆把碗倾斜,把汤一滴不剩地吸进嘴里。
这副身体久不进食,胃里空荡荡冷冰冰的,难捱得很,这会热汤下肚,暖意从胃里向五脏六腑辐射,很舒服,林宝芝忍不住小小喟叹了一声。
林老太神色不自觉柔和,问:“你还能吃得下吗?我再去给你盛一碗玉米面糊糊?”
对林宝芝来说,食物永远不嫌多,她果断点头,真诚道:“谢谢奶奶。”
文绉绉的客气语让老太太莫名不自在,往外走的脚步都快了一丢丢。
待又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玉米面糊糊,林宝芝满足地重新躺下去,用硬邦邦的棉被把自己盖严实,望着黑乎乎老旧脏的房顶,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