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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立在骊山大墓的封土堆之上,玄色冕旒在风中微微摇动。
不知为何,本来还是暖阳高照的春日,此刻却忽然阴云密布,天色也黯淡下来。
那道被雷劈开的裂痕如同地狱裂开的豁口,三尺宽幽深不见底,虽未贯穿墓室,但边缘焦黑的痕迹仍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令人惊心。
严闾跪在焦黑封土中禀报着过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栗:“七日前,值守的甲士望见封土堆顶有火光,校尉田溪当即率人攀爬上来检查情况。”他指向那道狰狞的裂痕,“根据活着回来的甲士们说,但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只看见了余烬,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正想再仔细查看的时候,未曾料到忽然有一场急雨突降。封土之上没有任何能够躲雨的地方,几个人就打算先撤下来再说……“
站立在始皇身旁的蒙挚忽然注意到,冷血严酷的严闾竟然也流露出罕见的恐惧神色。
他向来杀人如麻,从来没有任何惧怕的事情,如今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连身子都有微微的颤抖,脸色更是青白一片,眼底也全是红色血丝。
甚至在和始皇禀报的时候,严闾也仿佛是自己亲眼看到的那般场景:“先是有几声闷雷在头顶响起,他们就立刻想起了前日被劈死的五名屯长的事情,立刻就矮下身子,想赶紧下去。可忽然就有一声巨大的惊雷炸响后……就是如今这道裂缝处。电光过后……田溪校尉整个人如同被地狱之火舔舐过,战甲与皮肉熔作焦炭,仍保持着举臂格挡的姿势……”
李斯执笔记录的手微微发抖,墨点滴在竹简上晕开污迹。他想起了刚刚在骊山脚下看到的那具方士焦黑的身躯,其惨状令人无法再有勇气看第二眼。
“最诡异的是……”严闾抿了抿唇角,甚至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田溪的尸身停放在了大营西侧的义庄里,可那具焦尸至今仍在渗血。黑红色的血水从碳化的皮肉间不断渗出,任凭如何包裹都止不住。看守的士卒说,夜深时能听见血滴落在陶盆里的回响……“
一阵山风掠过,有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众人自封土堆缓步而下,径直走向骊山大营的主帐。
因之前接到诏令,严闾将营区精心整顿过——玄色旌旗在辕门前猎猎作响,新夯的土层还带着湿气,连巡营卫兵铜甲上的纹路都擦得清晰可见。
主营帐矗立在骊山大营营地中央,丈余高的毛毡帐顶覆着防水桐油布。
掀开三重玄色帐帘,内里还用青砖铺地,四角青铜灯树也燃起松明。
临时搬来的紫檀木案上整齐陈列着竹简舆图,连砚台里的朱砂都新研过,俨然将咸阳宫那套规制搬到了这荒山野岭。
蒙挚的目光扫过收拾齐整的营帐,嘴角不自觉地下撇。
半年前,他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另一番光景——那时帐内永远弥漫着潮土的腥气,青砖地面被往来军靴踩得尽是泥泞,睡榻边的立柱上总挂着露水凝结的水珠。
他记得自己每夜都和衣而卧,草席下垫着防潮的栎木板上总会窸窣爬过不知名的小虫。
有次惊醒时,正看见一条竹叶青从帐顶的裂缝垂落,碧绿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那些夜晚他总将长剑横在膝头,听着帐外刑徒营传来的锁链声与野狼嗥叫交替响起,铁甲硌得肩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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