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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澜神色陡然一紧,眸光极快扫向她,见她神色端凝,确无私情之态,方才勉强压下心中惊疑,沉声道:“梁煜此人…在青州时便已显露二心。如今下落不明,难保不是……”
“绝无可能!”
谢令仪面无表情,指尖点向桌上铺开的北境舆图一处,声音冷清:“我亦曾作此想。然此番消失无踪的,何止梁煜一人?更有戎狄两万散兵游勇,如泥牛入海。更奇者,数日前斥候来报,曾有突厥轻骑悄然绕过杻阳山,夜袭小镜湖。此二地相距四百里之遥,其间尽是茫茫草原、戈壁滩涂,极易迷失方向。突厥人岂会心血来潮,行此险招?”
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若澜:“况且,连日来你布下的各处阵枢,竟被突厥人一一精准破除。李郎君,”她一字一顿,语带寒意,“我疑心突厥军中,有精通阵道玄机之人,且此人必出自陇西李氏门下,将你李氏不传之秘,泄于敌手!”
李若澜脸色青白,喉结滚动,将涌至唇边的恶语与烦躁硬生咽下。谢令仪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锥,沉沉凿入他心口,凝滞数息,方化作一声沉重至极的叹息。他不得不承认,她所言非虚。
此番突厥铁骑如狂澜般席卷而来,北伐军节节溃退,他心中便已疑云丛生——必有内鬼泄露机要,然任凭他布下天罗地网,严防死守,暗处的敌人总能如履平地般轻易破去他呕心沥血所设的阵枢。正是这无孔不入的背叛与挫败,才令他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静默在帐中弥漫,唯有更漏点滴不停。良久,李若澜缓缓启唇,声音低沉艰涩:“突厥如今的可汗,正是八年前与我在霜刃岭交手的阿史那·乌维。其母赫连·兰烬,乃是戎狄汗王的掌珠,嫁入突厥王庭。她历经三代汗王,诞下乌维……虽其生父讳莫如深,然赫连·兰烬在突厥王庭的地位却始终煊赫无匹,备受荣宠。如今……”他话语微顿,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厌恶与冷嘲,“她成了其子乌维的可贺敦!想来此番突厥与戎狄能摒弃世仇,联手犯境,背后,少不了这位‘母仪突厥’的可贺敦运筹之功。”
“可贺敦?!”谢令仪失声打断,难以置信地追问,“乌维的可贺敦?!”
李若澜垂落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寒冰与鄙夷,声音冷硬,一字一句,凿刻出惊世骇俗的真相:
“不错。阿史那·乌维,娶了他的母亲——赫连·兰烬。”
第92章
入夏的草原最是没个定性, 日头毒得能晒裂泥地,转脸到了傍晚便能泼下倾盆雨,卷着野风掀得毡房簌簌发抖。
突厥王城占着块高坡, 城里毡房星罗棋布,唯中心那座穹庐最是惹眼——柳木桦木支起的顶子覆着三层厚毛毡, 边缘垂着染色的牦牛尾, 风一吹, 倒像是头蓄势待发的斑斓猛兽。
未时的日头正烈, 李若光踩着鹿皮靴踏进门,上身着鹿纹胭脂红窄袖袍, 领口翻折处露出半截莹白脖颈, 腰间狼皮短裙走动时扫过靴筒, 与在北襄时装扮大相庭径。
廊下仆卫见了她, 头埋得快贴到地面, 连大气都不敢喘。李若光心情正好, 活捉北襄将军梁煜, 又带回两万戎狄游兵,正是受宠之时,她步子越发轻快, 谁知刚到内庭, 就被个身影拦住:"光夫人留步,王上与可贺敦在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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