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那把塞进心里的草 (第2/2页)
“你、我、县学各位,都免不了要受池鱼之殃。”
“恐怕就连学台抚台,也要被其牵连,为今之计……”
两人商量一番,各自忙碌。
陈子服下令,暂且将闵敬宗收监,宣布退堂。
闵敬宗眼里的疯狂已经散去,剩下的,只有灰蒙蒙的死气。
他知道,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出声阻拦。
如此惊天大案,但凡沾上一星半点,都有可能掉脑袋。
在被拖走时,他抬起头,努力在人海中寻找那双曾给他希望的眼睛。
他看到了无数双眼睛。
有的带着嘲讽,有的带着轻蔑,有的带着鄙夷,有的带着唾弃……
但,那双阴冷如蛇蝎,沉静如深海的眼睛,却像是从来都不曾在人群中出现过。
他开始怀疑,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梦。
一场噩梦,南柯一梦。
梦的有多好,跌的就有多惨。
翻翻史册,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孝子,从乡野村夫,一朝直达天听,封官荫子,荣宠无双,甚至还能青史留名。
而他,只是希望能进国子监,当一个小小的贡生。
他真的没想过要出名,也没想过要当官!
他瘦弱,他也卑微,没有太高的理想。
从小受多了欺负,他只想有了这层皮,做一个齐大郎那样人人都怕,无人敢惹的人。
他过分吗?
他觉得,自己并不过分。
他祖籍南直隶,家族中,一直都流传着孝子割肝饲母的故事。
据说闵家的先祖闵槐,本是成化年间,从山西逃荒到内丘的难民。
在当地无家无业,像无根的浮萍,为人佣耕过活。
后来,他的母亲病重不起,临危时告诉他,就想喝口鹌鹑汤。
当时天寒地冻,根本无处去找鹌鹑。
这位先祖,听说人肝味美,酷似鹌鹑。
于是剖开胸口,割下自己的肝。
看看空洞洞的胸膛,还随手抓了一把杂草塞进去,然后,去灶上煮了一碗人肝汤。
但,他的母亲还是去世了,而闵槐,却活了下来。
乡老听说他的事迹,连忙报到县里。
县令亲自来看望他,然后逐层上报。
皇帝派钦差,给闵家送来了“孝感天地”的金匾,还令地方官择地安置,在村口,修了高大巍峨的牌坊……
那座牌坊,至今屹立在他的记忆里。
闵敬宗忘了是几岁听到这个故事的,三岁?还是两岁?
也忘了听过多少遍,百遍?还是千遍?
当齐大郎提出这个割心救父,感动神明,然后由齐夫子将他荐为廪生,再请求旌表拔贡的计划,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听过无数遍的故事。
虽然,每次想起这个故事,他感受到的,都不是母子间的温情。
而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
仿佛有一个阴冷的声音,自远古传来,震荡在他的内心。
“爱卿,朕的爱妃,新近患上了心疼之疾,听说你有七窍玲珑心一颗,食之能愈心疾。”
“朕之爱妃,即卿之庶母……”
他从来都不敢问,那个告诉先祖人肝味美,如同鹌鹑的是谁?
也不敢问,塞进胸膛的那把野草,是不是一直生长着。
用种子填满他的身体,把根扎进他的血脉……
或许,自己的血脉里,也有着博一下的渴望,也有一颗先祖留下的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