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东山坡 (第2/2页)
“大舅,那个人哪去了呢?”
“知不道啊,八成又回去了。后来听村里的老人们说,那些人自己过不了火车道,说是火车道就像一堵墙,都是些大钢大铁的家伙,而且常年走火车,阳气旺,就把他们那些人拦在了那边,是吧,妈。”
“都那么说,谁知道呢,都说它们自个跑不过火车道。”我姥姥说。
“妈,我听说咱村以前也有人遇上过这样的事?”我大舅问我姥姥。
“在早以前,是有两个人遇上过,跟你这个也差不离儿,但听说他们都是在火车道那边就被附体了,一个是老郭家,她本来体格就弱,三天两头的闹毛病,那次她上山摘枣回来,说是在山坡那里遇上了,具体咋回事儿我也知不道,就听说回来后她精神出了点问题,隔三差五的在家里闹腾一回——一回说她是黄仙,一回说她是狐仙的,一回又说她是蛇仙的,披着个大被单子满屋子窜,抓都抓不住,把人折腾的,得有三四年她才好,不过你看,她现在怪好的啊;另一个是倔拉拉她太爷爷,那年他都七十好几了,上山拾柴火,回来时天黑了,他在火车道那边跌倒了,说是就给带过来了,他倒是没闹过,就是打那以后,他白天晚上的不咋睡觉了,到处瞎溜达,大半夜的碰上,把人吓一跳。”
“姥姥,那些人要过来干啥啊?”
“必是想家了吧,回来看看亲人。”
“那亲人能看见他们吗?”
“能吧....”
“爸,怎么你们老是碰上这样的事儿,我咋就一次也遇不到呢?”黑暗里我大姐说。
“你寻思这是啥好事啊,你还想遇上?可别介!”我大舅说:“你看你二大爷遇上这两回,哪回不是把他折腾的够呛!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这样的事儿少多了,在我们小的时候,那家伙经常就听到这些,什么东家中邪了西家闹鬼了,晃常儿村子里就来几个做法的人,给他们驱驱邪叫叫魂儿啥的,现在是见不着了。”
“现在为啥见不着了?”
“现在到处都是人,灯也亮,车也多,阳气越来越重,阳气重的地方阴气就会弱,我们小的时候,人少,地荒,坟圈子多,恨不得人占一半,它们占一半,所以就老有作妖的,谁知道呢?”
“现在快没有属于他们的地盘了,连地下都是咱们占着,所以那些精灵可能搬走了。”我二姐说。
“是啊,我听说东山坡上那片坟圈子底下都给掏空了,连咱村子都要成塌陷区了,咱们地底下的煤矿四通八达,都要通到内蒙古去了。”我大姐说。这个我也听说了,说我们脚底深处这一片土地已经是四通八达的地道了,搞不好哪天就得塌了。也难怪,从我姥姥记事起,我们矿区里那一列列装满煤的小火车就从地底下钻出来,又一列列空车钻下去,繁忙不已,煤,像小山一样堆了一座又一座,运走一堆又一堆,成年往复,没有休止。远处的山脚下,高高的矸石山直上云霄,倒矸石的小火车夜以继日,那些小火车,和普通的货车比起来没有区别,只是一个是标准版,一个是迷你版,吱吱扭扭蚯蚓一样穿行于地上地下。我们经常趁着工人们吃饭时跳到小火车的车厢里,玩过家家儿藏猫猫儿,玩着玩着就忘了出来,有几次差点就把我们拉进了井下。
“明个晚上我去东山坡的坟圈子走一趟,你们谁去?”我大姐又说。
“我,我。”我们齐声回答。
“看把你们能的!不把你们吓得尿裤子才怪——行了,不早了,睡吧,睡得饱饱的你们再去,好跑得快。”
“睡。”
我童年的夜,静谧,清凉,月圆如盆,繁星满天,透过窗户能看到流动的银河,熠熠生辉;我童年的家乡,古朴,自然,处处充满神秘和生动,躺在我姥姥家的大炕上,我们踏实又幸福。恍惚间,我和三妮四妮小丫巴,我们几个又来到了村东边的山坡上,这里树木葳蕤杂草茂盛,花开遍野昆虫忙碌,不远处的那一片坟地,经年日久的被雨水冲刷后,一些棺材露出了本来面目,有的,完好无缺,有的,腐烂破裂。我们来到一个露洞的棺材前,毫不犹豫的跳进去——我们期待着,能在棺材里捡到像那些在故事里频频出现的古墓里应有的宝贝——什么项链戒指手镯或者其他,可是,我们的眼睛都瞪红了,也没找到半个。棺材里除了几根白骨,便是一点破布烂鞋,间或有几只仓皇逃窜的耗子和偶尔光顾的野猫,吓得我们激灵一下,醒来,又睡去,似梦而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