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妁妁其华——从前那些事 (第2/2页)
“他姑娘老家去闹去,你姨姥爷又没了,能不让人瞎想吗?后来岳环山就把他闺女撵走了,不让她登门了,那闲话就更多了——本来孤男寡女的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再经他姑娘隔三差五的这么一闹腾,你想,平白无故的就把闲话坐实了似的。”
“人们都说些啥啊?”
“那能有啥好听的?无非是些个流言蜚语,唉,人言可畏啊。”
“是吗?真讨厌。”我说。话虽然这样说,但仔细想想,也难怪,一个院子里,我姨姥姥和她老公公两个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女,在一起风风雨雨三十多年,假若不生出点闲话来,好像都对不起寂寞的岁月。“也是,大舅,一个青春正好,一个年富力强,一个不娶,一个没嫁,久而久之,怎么会没点谣言呢?”
“嗯。”
“可是,我倒希望那些个谣言是真的,也不枉别人瞎说一场...”我想了想,又说:“要我说,他们两个人如果日久生情也是难免的,要真是那样的话,其实也挺好,漫长的岁月里俩人好歹是个伴儿,又不是出轨,也不是插足,相互有个照应,人生多些温暖,咋也比一个人强。”
“呦呦呦,那还了得!那不乱了伦理。”我大舅吃惊的看着我:“那样的关系,放在现如今这个开放的年代都容不下,何况是四几五几年,现实中谁能接受的了,你可真敢想。”
“哈哈,想想而已,再说了也用不着别人接受,又没跟他们过。”
“那也不行,如果是那样的话,吐沫星子非得把他们淹死不可,让你表舅怎么办?”
“那就白让别人说了?”
“说就说呗,谁人人前不挨说,谁人背后又不说人呢,别人的嘴堵不住,自己的日子还得过,有什么办法,要说你姨姥姥刚强呢,要搁一般人都忍不过来,那叫三十多年啊!其实,好多时候人们往往只看到了他人的笑话,却看不到他人经受过的苦楚。”我大舅说:“时间长了,真真假假的也解释不清了,你姨姥姥也麻木了。”
“我姨姥姥可真够可怜的。”
“谁说不是呢。”
“那,后来她大姑姐再也没来过?”
“好像是,那会我们年轻,忙的也没时间老去你姨姥姥那儿,只知道岳环山把他姑娘撵出去后,她来的次数就少了,等岳环山死了,她大姑姐才又作开了,三天两头的就回来和你姨姥姥干架,那架干的,没数!那大姑姐蛮横的,没比的!把你姨姥姥气的没法没法的!”
“啊,这又是为什么呀?”
“为了家产吧,她大姑姐死活不相信岳环山把全部的家产都留给了你姨姥姥。”
“是吗,岳环山真挺好。”
“嗯,是挺好,岳环山想的周全,把家产留给你姨姥姥,就等于留给了他自己的重孙子孙女们——他姑娘有男人有孩子也有婆家,日子过的也不差,他不用担心。你姨姥姥有谁啊,再说了,你姨姥姥做的确实没的挑,别的不说,就说岳环山躺在炕上那两年,都是你姨姥姥一个人伺候的,没黑下没白天的,不嫌脏不嫌累的,她大姑姐可是连一个手指头的忙都没帮过。”
“我姨姥姥真好。”
“是呗,你姨姥姥她们姐妹善良着呢。”
“那我姨姥姥打的过她大姑姐吗?”我又问。
“打的过,你姨姥姥可厉害了,别说一个她大姑姐,就是她大姑姐的婆家人都来了,也没占到一点儿香油儿(便宜),都让你姨姥姥给打跑了。”
“啊,她大姑姐还带着婆家人组团来打?”
“嗯,带着还不止一个两个呢,她个人不是你姨姥姥的对手,就带着婆家的人过来,那大姑姐才恶叨呢,我都没见过那样的。”
“那我姨姥姥也不怕?”
“不怕,就是怕也不能表现出来,为了生活,命都豁出去了,还怕啥——拼命谁不怕啊。”
“是吗,有人帮帮我姨姥姥吗?”
“没有,谁帮啊。”
“水仙她妈也不帮?”
“不帮,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水仙她们呢?”
“她们才多大啊,水仙也才十岁,吓得躲在一旁直哭。”
“真可怜。”
“嗯。”
“那样她大姑姐还来打?”
“来打,要说她大姑姐恶叨呢,她们这架打了得有四五年,她大姑姐就是不服,不服也不行啊,岳环山写了遗嘱,按了手印,找了证人,走到哪儿你姨姥姥都占理。”
“唉,我姨姥姥得多闹心啊。”一想起我姨姥姥那么瘦弱的身躯,那么小小的脚,那么慈爱的脸庞,不但要经受生活的困苦,还要经受这样那样的威胁,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我不能想象我姨姥姥一个人是怎样对付她大姑姐家的好几个人的。”我说。
“你可别小看你姨姥姥,她厉害着呢。”我大舅说:“你想想,她寡妇失业的那么多年,一个人扛起一个家,没点章程能行吗?有两回我和你妈去岳家沟,正赶上她们和你姨姥姥打架,满院子看热闹的人啊,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赶紧冲进去,就见你姨姥姥脸涨得通红,眼睛冒着火,手里拿个大铁锹,往那院子里一站,一米五几的身高,硬生生站出了鲁智深一样的气概,那架势把旁人都镇住了,对方四五个人,五大三粗的,包括她大姑姐在内,愣是没一个人敢动,嘿,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你姨姥姥那么豁了命。”
“是吗?”
“嗯,你姨姥姥就这样和她大姑姐断断续续的打了三四年,一直到水仙她们都长起来了,她大姑姐才渐渐地罢了休,她大姑姐一直也没占到什么香油儿,就和你姨姥姥断了联系,此后再也没有来往。唉,说起来你姨姥姥的不容易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家要伺候地要种,队里的活计还得干,后来,连抚恤金也遭到了克扣,一年总得欠着三四个月的不给,你姨姥姥到处找去,磕头作揖的,那气也没少受,哼,不就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没依靠吗,这要是家里有个男人,谁敢啊。”
“是,有时候,人真的很坏。”
“可不!你说,岳环山死后,她们一家子五口吃喝拉撒用,上哪猫钱去,水仙她妈挣的那点儿能干啥,况且她还得藏一半,光靠着岳环山留下来的,那不擎等着坐吃山空吗?这些不都得全靠着你姨姥姥出去张罗吗,她哪样不得操心啊,一个小脚女人,受那个气啊,别提了。”
“可是,我姨姥姥哪来的抚恤金啊?”我问我大舅。
“你表舅岳福的,他不是给队里排哑炮时出的意外吗?他们那个公社给的,当初说好了,每个孩子每个月给十块钱,一直给到十八岁,可是,岳环山刚没了,公社就变卦了。”
“为什么?”
“欺负人呗,岳环山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挨欺负嘛!主任又不是个好东西,谁管啊,就是会计偷偷的给发点儿,被主任发现了,好悬还给他撸了。”
“是吗?会计还挺好。”
“嗯,会计挺好,他和你姨姥姥还粘着点亲。”
“哦?沾着什么亲?”
“他是岳环山的堂弟,叫岳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