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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芃出去:“阿姨好。”
“是你?”半年前司芃来过,她还有印象,知道是儿子的某个女人。
“奶奶,”陈雨菲走出来,“我想去看我妈。”
“还看什么。”奶奶把帆布袋子放在餐桌上:“看不到,已经送去火化了。”
陈雨菲扁着一张嘴巴往卧房走,司芃截住把她搂在怀里。“奶奶,我答应麦子要把雨菲带走,跟你说一声,你把她护照给我。”
奶奶板着脸走向沙,一屁股坐下:“你带走?你是雨菲什么人哪。万一她出事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我负得起。”
奶奶看着她那个不听话的孙女,一声不吭地抱着司芃的腰,还将脸埋在她胸前。她想走。是啊,她快要入土了,担不起一个女娃娃的未来。她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黑色加长车,还有楼道里站着的高大西装男子。走了也好,比跟着她这个老妇有前途。
心中做了了断,她扯过茶几上的纸巾,醒着鼻子说:“那也要等她妈入了土。”
金莲被捕后,对五年前参与的谋杀案供认不讳,但拒绝交代任何和陈北现状有关的线索。陈洁已死,她刚被刑拘,正处于冥顽不灵的抵抗状态。
这一个星期没日没夜的操劳,就像是打了水漂。专案组只能再把提审重心转移到陈龙身上。因为得知麦子的死讯后,这个大哥罕见地哭了,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沉默三个小时。等审讯人员再进去时,他说他想见一个人。谁?司芃。
王队火急火燎来接司芃去看守所。司芃先是在监控室里看到陈龙的摄像,手铐除了,手中的烟冒着火光,正往嘴里递。他身为大哥的桀骜气息仍在,可是人消瘦很多,与曾经的好光景一对比,这份落魄忍不住让人泪奔。她推开审讯室的门,在门口站定:“龙哥。”
陈龙抬头来望,见到她额上的纱布,先是一愣,后又笑了。他眼神不经意地一扫,让司芃坐他对面的椅子上,好像他仍是她昔日的大哥。
“麦子火化了吗?”
“已经送去了,明天火化。”
“给她寻个好墓地,风水要好,最好能靠山看海,这样眼光能放长远一点,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别再跟我这种人了。”
“好。”司芃想起郭兰因重病后,彭光辉在一处靠海的墓园买了两个最好位置的豪华墓地,应该还空在那儿。
“墓碑上要空一列,知道吗?”司芃别过头去。陈龙趴在桌上握着她的手,“到时我死,你还得来一趟,我妈年纪大了,雨菲太小,你再帮龙哥一次。”
司芃头点着点着就垂下去,脸贴在他的手上,热泪滚滚而下。陈龙摸了摸她的头:“听说金莲那个女儿死了,你也没必要再在外面躲着,可以回去了。”
“麦子临死前,我答应过她,把雨菲带去新加坡。她也想去。”
陈龙收回手,身子慢慢向后靠,靠到椅背上:“生这么多事,她确实不应该在这里呆下去了,离开也好。她被我和麦子宠坏了,脾气很坏,奶奶也看不住她。既然你要带走她,你心里要有准备,再怎么厌烦嫌弃她,都要管到十八岁。”
“别说她坏话,我把她带来了,你要不要见她一面?”
陈龙反射性地抬头,去看摄像头,他知道审讯室里的每个举动每声呼吸,在监控室那边都能看到听到。
“雨菲?”这声问询一出口,在看守所被关押审讯半年,仍有不屈意志的陈龙,被思念猝不及防地击倒。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警察的安排,想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可他顾不上了,他已失去麦子——那个在他意气风的时光里,也从未好好珍惜过的女人,他只想看看他们的女儿。
“爸爸。”陈雨菲推门进来,司芃悄悄退出去。
几分钟之后,陈雨菲红着眼睛出来,司芃牵她手离开看守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爸你妈,要始终记着,他们是爱你的。”
王队再进审讯室,陈龙不看他,继续仰面看天花板:“我老娘七十多岁了,没人养老没人送终。”
“她现在和你弟媳住在一起,吃住都不成问题。”
“万一我那弟媳改嫁呢?”
“如果你妈真的无人赡养,街道办和民政部门会担负起供养和救助的职责。”
陈龙不以为然地笑两声,打断他的话。王队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敲两下桌子:“我王海波今天也把话撂这里,我不管以后做不做警察,也会确保她能领到低保金,身子骨不行时能住进养老院,最后走时,我也会帮着打理丧葬的事情。灵芝区里,这点关系我还是有的。”
陈龙拿这个和他们谈条件,王队一点也不意外。一个人已无路可去,想安排好女儿和老娘的生活,人之常情。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久了,他对这些犯罪嫌疑人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有时还很理解他们。
果然,听到这话,陈龙这才拿眼睛看他,沉默良久,他才开口:“泰籍华人李有顺,乌汶府孔尖县人,八年前陈北以他的名义拿到货真价实的泰国护照。”
过两天,司芃和凌彦齐领着陈雨菲,把麦子的骨灰安葬在海边的墓地。与她相邻的是陈洁。
说来讽刺,生前陈洁连手都不肯递给司芃,想做再无牵绊的了断。可她死了,警方通知家属去料理后事,母亲被拘,父亲重病,能去的还是只有司芃。
来去墓地的一个多小时,陈雨菲无精打采。凌彦齐逗她开心,她也笑不起来。
司芃轻声说:“这个坎不好过,谁都得自己走出来。”她突然想起小楼里的小花,便问陈雨菲:“我送只猫给你,要不要?”
陈雨菲想了会,才勉强露出点笑容:“要只很可爱的小猫。”
李威廉把陈雨菲送回奶奶家。司芃和凌彦齐去医院接彭光辉,他的身体做了全面检查,去年化疗后癌细胞并未扩散,可以不用住院。看来这一年是幽闭,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修身养性。淞湖的别墅在金莲名下,现在已被查封,彭光辉没法回去。
司芃征得卢奶奶的同意,暂时把他安置在小楼。当然她也把真实身份和这当中的曲折一一说个明白。
卢奶奶仔仔细细听完这一切时,老泪纵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等司芃再问:“如果我回新加坡,姑婆你跟不跟我去?”她的心难受极了,秀妹啊秀妹,你怎么走得这么早,你外孙女的福,你还一天都没享过呢。“好,好,姑婆跟你走。”
给彭光辉办出院手续前,司芃去看蔡昆。
他的伤情比凯文还要重,救护车赶到时,他因为大出血已陷入昏迷。血不是从被击打的后脑勺流出来的,而是鼻腔。如果再晚一点,呼吸被堵住,大脑缺氧休克,也许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所以要感谢现代医学技术,听上去骇人听闻的伤势,这些医生处理起来面不惊心不跳,无论窒息、还是失血过多、亦或颅内感染,在数小时内都被控制住了。
等蔡昆醒过来,看着眼眶通红的孙莹莹,咧开嘴笑了一下,只不过面部神经不受控制。孙莹莹后来还在微信里和司芃吐槽,难看死了。
到今天,他看上去有点人样了。但是搞不清楚,为何颅后窝骨折,还能导致咽喉疼,舌头也不利索,话说不清。孙莹莹拿了苹果,一勺一勺刮给他吃,喂孩子似的。
看到司芃过来,孙莹莹起身坐到床沿上,把凳子让给她。
司芃问道:“医生怎么说?”
“早上去照CT,颅底淤血不多,颅内感染完全控制住了。”说着说着,孙莹莹眼圈又红了,“算他命大。就是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才能彻底恢复,以后也不能当健身教练了。”
司芃握着蔡昆的手说:“对不住,蔡昆。”
孙莹莹说:“司芃,跟你有什么关系,是麦子不顾往日的感情,是蔡成虎那个混蛋,那些姓蔡的,当年欺负蔡昆爸爸还不够,……,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蔡昆却把司芃的手握得更紧,张开嘴,吐出含糊的几个字:“最坏的日子都过去了。”孙莹莹是个话痨,心里越慌话越多,早把司芃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
司芃莞尔一笑,是啊,最坏的日子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