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银城远枕清江曲 (第2/2页)
“这是做甚么!好汉子没来由跪个谁!”
智全宝一拍桌子,怒气横生。
“爷爷,咱也是没法子了,野六哥家的嫂嫂是个好强要脸之人,便是遇到这等事也不敢来央求到爷爷这里,只是咱们弟兄看不下去,却又招呼不住,这才没法子来求见爷爷!”
“野六儿家里的?”
智全宝闻言一惊,急忙过去一把将他揪到跟前,
“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原来,野六儿殉国之后,智全宝感念这兄弟的义气,于是将他与杨都头推为克难殉国首功,除了朝廷的抚恤是智全宝盯着发了下来,他自己还又给了一份,想着孤儿寡母如此至少也衣食无忧了,因此听这汉子提起野家来,顿觉不妙。
果然,听这汉子说来,野六儿本来是署理福昌县的衙役总捕,这只是差役,当然没什么朝廷抚恤,但是作为厢军都头,又被推为首功,有着智全宝的照应,朝廷循例先给了其家每月三石粮食的抚恤,这笔抚恤直至其子女成年,遗孀改嫁为止,如此已经是比照朝廷禁军的标准了,此外丹南路经抚司奏请枢府还奖励了三项善政,即家中男丁满二十岁前不必服杂役,野六儿军职由厢军迁转禁军,其子二十岁以后袭职禁军不必加刺。
若是月给粮食解决了生计问题,这三项善政实实在在也改变了其后人的地位,所谓袭职禁军不必加刺,这不仅拉开了与普通人的差距,便是禁军中也是鹤立鸡群,毕竟无论募兵还是世袭,只要是以军士入伍刺字就是必然,即便是禁军也不可避免,许多正军更是如罪犯一般黥字面上,但是功臣之后从军也特许免刺,只这一点上进之途就不同于同侪也。
这般朝廷表彰的家庭还能有什么祸事?
而这汉子所言听得也让人火冒三丈起来,原来野六儿才下葬,便有街面上的豪强盯上了这孤儿寡母,先是找些婆子来家里扯闲话,又遣了些闲汉就在门前游荡,最后索性自己领着些泼皮闯到门户前胡言乱语。
这汉子说起来忍不住咬牙切齿,
“可怜见野六哥哥这头七才过去,竟然被人如此欺辱,我那侄儿才七八岁年纪,却气不过拿着棍棒就来撵他,这厮竟是个无赖性子,诬称受了重伤,天地良心,一个七八岁的娃娃还能把他硕大汉子伤到不成。”
他又撩开自己衣衫,只看一身的青紫,恨恨说道,
“我等哪里能袖手旁观,只是身手最好的弟兄有差事要办,我等也就先去照顾野六嫂嫂一家老小,可今早这厮又到家里来闹,说是要么让我这亡嫂与他定下婚事,等着野六哥哥七七过后,便要下定,要么就让我那侄儿侄女任他当爹,说是不能让孩子没了个爹爹,还说随了他的姓出去也没人敢欺负了,我等哪里忍得住便与他动了手,岂料这厮还是个练家子,手底下也是一群好勇斗狠的,竟然吃了亏。”
说到这里,这汉子只觉得羞臊,
“我们吃了亏不打紧,只是这厮还把野六嫂嫂好好的一个家祸害的一塌糊涂,有那知道底细的来说这厮背后也是有靠山的,只说这事情只能寻爷爷您才能料理,我那嫂嫂却说已经呈了您好大情面,便是野六哥哥一条命也是卖给了朝廷,哪里事事都来烦心长官,还说大不了等这厮再来闹,她便来个同归于尽罢了!”
这汉子说到这里,又跪下了,
“我这嫂嫂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我们是走投无路央求到爷爷这里,还请给小的主持公道,若是嫂嫂有个好歹,这两个孩子可就是没父没母的娃儿了!”
智全宝听到最后一句已经是眼珠子都快滴出血来,宗淑也知道这话是说到了智全宝心里,他们兄弟二人就是孤苦伶仃过来的,因此便是如今富贵了却也未曾失了赤子之心,听得这等事,哪里按捺住性子,这边要去讨个公道。
看着风鸣也义愤填膺的站了起来,宗淑也是无奈,他如何能容忍此事发生,只是这二位兄长江湖本色也实在让他急忙挡住了。
“这等事当然忍不得,便是寻常百姓遇到这等事,咱们这些吃俸禄的也该主持公道,更何况还欺负到了咱们面前!”
这句话先点明了几个人现在的身份,又把事情的严肃性拔高了。
智全宝依旧坐不住,转了几个圈,拿着杯残酒一饮而尽,等着宗淑下文,
“朝廷给了抚恤,府衙给了恩惠,师兄你这里便是野六嫂嫂坚持不要,但也给了二十亩良田,其余在此役殒身的弟兄们,这次智大哥哥还拨出来五百亩水田做了公田来资助这些弟兄的家里。声势如此浩大这应天府上下谁人不知?若是一两年后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夯货跳出来也就罢了,如今头七才过,便有这么一位蹦出来,他是失心疯还是两耳聋了,不知晓野六儿兄弟有咱们这些人关照着?”
智全宝也回过味儿来,
“三郎,你的意思是,这厮不过是个饵?”
“依着师兄的率直性子,听闻自家弟兄家里出了事,哪里按捺的住?”
宗淑把那汉子也扶起来都坐下说话,
“师兄,可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是厢军都虞候,这应天府里什么样的泼皮值得你亲自动手?反过来想,你要是亲自动手,只怕更多流言蜚语就出来了!”
“流言蜚语?”
“我说一个,你却不要动气!”
宗淑先要把这猛虎一般的暴性子安抚住,才敢编故事。
“有风师弟摁着我,你随便说!”
“只要你今日动手,我笃定的说明天就有这么一段故事,堂堂东门大官人的亲兄弟,昔日打虎英雄,如今的都虞候,竟然为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与一个地痞动起手来,若是他与这寡妇没个缘由,何必如此出头?须知这都虞候何等尊贵,便是县尊见到了也是客客气气的,竟为了个寡妇与泼皮争风吃醋,里面的门道可深了去了!”
宗淑少年嗓音模仿着市井里的婆子说话,还真有些惟妙惟肖。
只是听罢,最先坐不住的却是这军汉,又是跪了下来,久在军中他那里不知这些腤臜事后面的水深得可怕,
“爷爷,我这是,”
他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真是,绝无他意。。。”
宗淑一把托起了他,
“安心坐着,这里面没有你们的事,有心人推波助澜而已,再者,这事你及时来找我们就对了,若是你只找到我师兄,那岂不是才糟糕?!有人想看咱们笑话,那咱们可要把戏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