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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七珠九黄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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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都县的深巷之中,隐藏着一段骇人听闻的悬案。秀才胡登举,一个文弱书生,却在一夜之间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噩梦。他的父母,那两位慈祥的老人,竟然在睡梦中惨遭毒手,头颅离奇失踪。胡登举被恐惧笼罩,全家上下人心惶惶,仿佛置身于一片阴霾之中。

他鼓起勇气,带着满腔的悲愤和疑惑,匆匆奔向县衙。恰逢县主升堂,他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声泪俱下地喊冤。他颤抖着双手,递上一份状纸,声音哽咽地哀求道:“父师在上,门生遭遇飞来横祸。恳请老父师明察秋毫,速速缉拿凶手。”

书吏接过状纸,小心翼翼地铺在公案之上。施公,那位以公正严明着称的县主,静静地审阅着状纸上的每一个字。状纸上,胡登举详细描述了案发经过:他的父母,曾经的翰林学士,退休后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从未与人结怨。然而,就在某个平静的夜晚,他们却在睡梦中被残忍杀害,头颅不知所踪。胡登举作为家中的独子,深感愧对双亲,无法继续在学堂安心求学,因此恳请县主能够尽快破案,为他洗清冤屈。

施公看完状纸后,眉头紧锁,心中暗自吃惊。他心想:“深夜潜入宅院,非奸即盗。然而胡翰林夫妇年事已高,却遭此毒手,且凶手并未窃取财物,反而将人头带走,这其中必定有着深仇大恨。”这起无头悬案让施公倍感棘手,他沉思了许久,最终决定派遣捕厅四老爷前去验尸。他安慰胡登举道:“你只管安心料理后事,本官自有计较。”

胡登举含泪离开了县衙,回到家中等待验尸的消息。而江都县的街头巷尾,也开始流传起这起骇人听闻的无头悬案,让人心生恐惧,议论纷纷。

施公在堂上吩咐完毕,让四衙迅速前往胡家验尸并呈报结果。他将胡登举的呈词收入袖中,随后退堂回到内书房。长随为他送上茶水,用过饭后,施公取出呈词,铺在案上仔细翻阅。他低头沉思,眉头紧锁,显然觉得此案棘手难解。

施公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名为《拍案惊奇》的古书,想要通过对照书中的故事来寻找破案线索。他一口气看完了整本书,又取来一本记载海瑞参拿严嵩故事的书。然而,看着看着,施公不觉困倦袭来,放下书本,趴在书案上沉沉睡去。

在梦中,施公看到墙根下有九只黄雀点头摇尾,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突然,他又听到地上传来哼哼唧唧的猪叫声,原来是七只小猪望着他乱叫。施公心中称奇,正要去细看时,那九只黄雀突然飞下墙来,与地上的小猪们点头乱叫。其中一只小猪站起身来,朝着黄雀拱爪乱叫。突然间,一阵怪风刮起,将小猪和黄雀都裹走了。

施公在梦中惊醒,大叫一声:“奇怪的事!”旁边的施安见状连忙叫醒他。施公醒来后,沉思良久,对施安说:“我方才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九只黄雀和七只小猪。你方才可见到什么异常之物?”施安回答说:“并没见什么东西,只有一阵风刮过墙去。”

施公闻言,心中更加疑惑:“这九只黄雀、七个小猪定有蹊跷,想来其中必有隐情。”他将书放回书架,前思后想,整夜未眠。他知道,这个案子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想要揭开真相,还需细细推敲每一个细节。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大地,施公才缓缓起身,净面整衣,准备升堂理事。他吩咐手下敲响梆子,召集众人齐聚大堂。坐下后,他随意抽取了一支签,然后叫来了快头英公然和张子仁。

两人走到堂上,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施公面色凝重,将昨天梦中的九只黄雀和七个小猪作为线索,对他们说:“限你们五日之内,找到这九黄和七猪,若有延误,严惩不贷。”说着,将签递给了他们。

英公然和张子仁接过签,心中却是满腹疑惑。他们跪爬半步,小心翼翼地询问:“老爷,小的们斗胆请教,这九黄和七猪,是指人名还是物名?它们现在何处?还请老爷明示,小的们才能去寻访捉拿。”言罢,他们又磕头请求。

施公一听,眉头紧皱,怒道:“你们两个无用之才,连九黄和七猪都不知道,还怎么在本县应役?分明是在偷闲躲赖,故意玩忽职守!”他一声令下:“给我拉下去打!”两边衙役应声而动,将两人按倒在地,每人打了十五大板。

英公然和张子仁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多言。他们再次跪下磕头,请求施公明示。施公见状,心中更加恼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县深知你们二人久惯应役,擅长搪塞推诿。若再敢啰嗦,定加重责!”

两人无奈,只得站起身来,退下堂去,开始四处访查九黄和七猪的下落。而施公也退堂回房,一连五日都假装生病,未曾升堂理事。

到了第六日一早,施公精神焕发地吩咐点鼓升堂。他坐在堂上,衙役们整齐地伺候在一旁。这时,只见一人急匆匆地走到公堂案下,手捧呈词,口称:“父师在上,学生胡登举求见。父母被杀之冤未雪,恳请父师明察秋毫。若迟迟不获凶手,凶犯逃逸难捉,学生读书一场,岂不有愧?若父师不为学生伸冤,学生只得另投他处呈冤。届时,还望父师勿怪!”说完,一躬到底,将呈词递上。

施公面带微笑,安抚道:“贤契不必焦急,本县已经派人明察暗访,专捉形迹可疑之人。一旦审得真凶,自然替你伸冤。”胡登举虽然无奈,但也只好说道:“多谢父台!望速为学生伸冤,感激不尽!”施公点头答应:“贤契请回,催呈留下。”胡登举打躬下堂,心事重重地离开了衙门,回家等待消息。

施公在堂上陷入了沉思,正打算提审胡家的管家,以寻找线索。就在这时,公差英公然和张子仁匆匆上堂,跪在施公面前,满脸愁容地禀报:“老爷,小的们四处打探,却始终没有找到九黄和七猪这两个人,恳请老爷宽限几日。”

施公一听,心中怒火中烧,他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命令左右将两人拉下,每人重打十五大板。板子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两人哀嚎不止,鲜血顺着脊背流下。打完之后,两人提着裤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求您明示,我们好去捉拿凶犯。”

施公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虽然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说道:“再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还是抓不到凶犯,就提头来见!”两人闻言,吓得浑身筛糠,不停地磕头,如同鸡啄碎米一般。施公摆了摆手,说道:“别废话了,快去吧!”说完,便退堂进了内室。

可怜英公然和张子仁还在堂下磕头不止,大声呼喊道:“老爷,可怜可怜我们吧!”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县堂上回荡,显得异常凄凉。堂上未散的三班六房之人见状,个个心生同情,叹息不已。有人说道:“算了,起来吧!老爷已经进去了,还求谁去?”两人闻言,抬头一看,果然不见施公的身影,只得忍气吞声地站起来。他们的腿上还带着棒伤,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旁边上来四个人,将他们扶下了堂。

回到家中,英公然和张子仁愁闷不已,两人一边吃酒一边商量九黄和七猪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商讨,始终无法找到线索。张子仁叹了口气说道:“英兄,咱们都把日期给忘了。不如这样,咱们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假装成乞丐,在城里城外日夜巡访。俗话说得好,不怕事难办,就怕心不专。”英公然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办公事,咱们就得竭尽全力。”两人吃完酒饭,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英公然和张子仁就急忙换上便装,一同出门去探寻九黄和七猪的消息。张子仁提议说:“今天是七月十五日,我记得往年江都县里,关外的观音院寺都会举办盛大的庙会。既然我们还没找到凶犯,何不去关外的莲花院庙里碰碰运气?”英公然点头赞同:“好主意。”于是,两人便朝着莲花院庙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庙门前。只见庙门紧闭,清静得不像是要举办庙会的样子。两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两个小沙弥从庙里走了出来。这两个小沙弥,大的大约十五六岁,小的十一二岁,长得唇红齿白,就像小女孩一样可爱。他们一个拿着扫帚,一个拿着斗箕,嬉笑着走出庙门。英公然和张子仁见状,连忙让到一旁。

小沙弥们抬头看见两人,见他们衣衫褴褛,便摇头叹息道:“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往年这个时候,我们庙里都会举办盂兰盆会,你们想吃顿斋饭是很容易的。但今年不行了,我们庙里来了一些人,看起来像是办丧事的,所以庙会就取消了。”大的小沙弥又说:“既然你们来了,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如果你们愿意帮我们打扫一下院子,我会给你们一些饭菜吃。”

英公然和张子仁一听,觉得这是个机会,便一个接过扫帚,一个接过斗箕,开始打扫院子。他们一边扫地,一边和小沙弥们聊天。英公然问道:“两位小师父,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和尚的?你们的师父叫什么名字呢?”小沙弥们回答道:“我们本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因为从小身体多病,无奈之下才做了和尚。每天从早到晚都要烧香、扫地、念经。我们的师父很厉害,他的法号叫九黄僧人。”

小沙弥们说得无心,但英公然和张子仁却听得有心。他们心中一动,互相对视了一眼。英公然悄悄向张子仁使了个眼色,示意“九黄”这个名字可能正是他们要找的线索。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挑着一担菜蔬走进庙里,里面还有鸡鸭鱼肉。英公然见状,想要进一步了解情况,便问道:“两位小师父,我想请教一下,这里既然是清净之地,为什么要用这些荤腥之物呢?既然不办庙会,难道是要请客吗?”小沙弥们见问,便望着大沙弥扯了扯嘴。小沙弥不懂世事,嘴快地说:“穷大哥,听我告诉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们师父真的很厉害,他会使单刀,有飞檐走壁的本领,还结交了很多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今天师父要请客,所以才买了这些鸡肉。还有一件事,我们庙里现在缺烧火的人,如果你们愿意来帮忙,那就太好了!”

英公然和张子仁听了这话,心中暗自欢喜,觉得这正是他们要找的机会。张子仁笑着又问:“你们的师父现在在庙里吗?我们能不能进去见见他?如果他能收留我们,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小沙弥们听了,低声说道:“我们家师今天早上进城去了,还没回庙里。他现在在城里的尼姑庵里。今天是七月十五,尼姑庵要办庙会、请客演戏,晚上还有烟火表演。那个尼姑庵的女尼是我们师父的干妹妹,年纪二十多岁,长得非常漂亮。师父帮她买了庙宇,还教她武艺,骑马抢刀样样都会。她的法名叫七珠姑姑,远近闻名。”

大沙弥在旁听见小沙弥说这么多,大喝一声,骂道:“小秃驴,你又乱说话了!前些天师父打的是谁?你再乱说,小心师父打断你的腿!”正说着,突然从庙里走出一个凶眉恶眼、粗壮高大的人,大叫一声:“大沙弥,后面的哥儿们叫你!”大沙弥答应一声,急忙跑进庙里去了。

公然和子仁得知了真相,心中欢喜不已。眼见天色渐晚,两人便一同离开寺庙,进城去向施公禀报。一见到施公,他们便急忙抢步上前,跪下说道:“老爷,小的们奉命捉拿九黄和七猪,如今在莲花院内得知,九黄与七珠是干兄妹,都是苏州人,九黄先奸后拐将她带到这里。”

施公一听,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转为喜悦。他接着问道:“为何他们一个叫九黄,一个叫七猪呢?”二差回答道:“他们的徒弟曾对小的们说过,九黄是因为背后有九个黄豆大小的瘊子而得名;而尼姑七珠则是因为胸前有七个黑痣子。而且,恶僧的庙里还有十二名盗寇,他们无恶不作。”二差将所知情况一一禀报给施公。

施公听完,沉思了许久,然后说道:“天色已晚,你二人随我进城。等天黑后,我们到十字横街去瞧瞧那个凶僧和淫尼的举动。”说完,施公便站起身来,二差紧随其后,跟随施公进城。

一路上,军民人等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施公注意到人们议论纷纷,有的称赞“县主比前任好”,有的则批评“耳软听信衙役”,还有的称赞“县主私访爱百姓”,甚至有人说“县主真真清廉”。突然,人群中一人高声喊道:“你们住口,莫要乱说,小心县衙的人听见,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施公在人群中悄悄听着这些闲话,心中明白,这些议论都是因为他的公案未结而起的。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人们挤来挤去,口中喊着:“到了!到了!”施公知道,他们即将到达那个恶僧和淫尼的藏身之处,一场惊心动魄的捉拿行动即将展开。

施公静静地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目光锁定在正对观音庵的那座高台。台上装饰得五彩斑斓,花灯闪烁,犹如繁星点点。中央设有一座法座,上面端坐着一个和尚。他浓眉大眼,满脸横肉,头戴佛冠,身穿红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然而,施公却能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狡黠。

法座两旁,坐着众僧,其中不仅有男僧,还有几位女僧。她们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由于七月天气炎热,都剃着光头,身着偏衫。虽然她们在接音诵经,但施公注意到其中一位女僧,杏眼含春,与那个凶僧眉来眼去,喜笑颜开,还不时地东张西望,卖弄风骚。

施公收回目光,又往台下一看,只见正中摆着一张高桌,两旁放着板凳。他数了数,一边坐着九个尼姑,两边共十八位。她们都穿着法衣,光头无帽,虽然打着法器,口念佛语,但眼神中却流露出风骚与妖娆。她们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虽然未施粉黛,但齿白唇红,面若桃花。她们虽然口中念念有词,但眼神却四处游移,显然并无一丝道心。

施公看罢,心中暗暗点头:“怪不得能搅乱江都,原来如此。这正位上坐着的,必定是九黄。只是众尼之中,不知哪一个是七珠。”他细细观察桌上的尼姑们,突然目光落在一个打鼓钟的女僧身上。她风姿绰约,较之其他尼姑更显美貌。施公看后,心中暗道:“难怪能招惹僧俗乱心。”

此时,法器突然连打三阵,天色已近二更。施食放完,许多军民开始四散离去。施公却站在原地,目光如炬,继续观察着高台上的动静。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施公与两位公差并肩而立,他低声嘱咐道:“九黄与七珠的底细,我已了如指掌。你二人明日暂且不进衙门,再去莲花院一趟。切记要小心行事,设法从小和尚口中套出真相。务必查明那十二名盗寇的来龙去脉,然后回衙禀报,我们再商量对策,一举将他们捉拿归案。”两位公差点头答应,随后施公趁着夜色回到了衙门。

施安早已在房内等候,他迎接施公进屋,帮忙净面更衣。用完酒饭后,施公便上床休息,养精蓄锐。次日清晨,他起床洗漱,吩咐击鼓升堂。大堂之上,众公差整齐排班,施公伸手拔下两根签子,点名叫王仁、徐茂上前。两人应声而至,跪在堂下。

施公沉声道:“你二人速去十字街的观音庵,请七珠尼姑前来。本县要举办吉祥道场,另外还需去城外的莲花院请九黄和尚前来,本县有意让他们僧尼共同登坛。”王仁与徐茂领命,下堂而去。施公又吩咐下去,请振守府前来,并安排马步三班人役做好预备工作。

王仁与徐茂两人奉命去请九黄和七珠,他们在路上相遇,便结伴同行。两人闲谈间,不觉已来到观音庵前。他们一同走进庵内,只见七珠尼姑正在禅堂内打坐。她心中正思念着九黄和尚,忽听得院内脚步声响动,心中一惊,忙喊道:“小尼姑,快去看看,是谁在外面走动?”

小尼姑闻声跑出,一见二人便问:“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擅自闯进这里?这可是女僧的居所,岂容你们随意进出?”两位公差答道:“我们是县衙的公差。你快去告诉你们师父,我们奉县主之命来请七珠姑姑,即刻进衙去办吉祥道场。”

小尼姑一听,连忙回到禅房,将公差的话转告给七珠尼姑。七珠心中疑惑,不解县主为何会请她办事。她细想一番,暗忖:“施不全与我并无往来,近日众家寨主们闹得沸沸扬扬,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风声?若是不去,他毕竟是一县之主,我居他治下;若是去,又恐有诈。”她沉吟片刻,心生一计,说道:“有了,我何不如此这般应对他?”

于是她吩咐小尼姑:“叫他们来见我。”小尼姑答应一声,出去将两位公差引入禅房。七珠偷眼一看,只见两位公差穿着普通的官服,相貌凶狠,她心中虽感厌烦,但无奈只得开口问道:“二位公差到此有何贵干?小尼献茶。”两位公差一见七珠尼姑,只觉得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妖媚的气息,顿时神魂颠倒,意马难收。

人人都说七珠尼姑美貌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淫尼与两位公差简单寒暄过后,便问起他们的姓名。公差如实相告:“我等二人奉县主之命,特地前来邀请师太前往县衙,主持吉祥道场。还请师太赏光,随我等一同前往。”

说完,其中一位公差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七珠尼姑,仿佛被她的美貌所迷惑。七珠见状,心中暗骂:“这两个公差真是可恶,若不是王法之地,我定让你们人头落地。”她心想,施不全突然派人请她,吉凶难料。城内人口众多,或许有些风吹草动也未可知;但若无事发生,不去又有些不便。

她沉思片刻,心想:“管他什么吉凶祸福,我总得去一趟看看。就算有什么变故,外面有九黄哥哥和众家寨主撑腰,我自己又能飞檐走壁、马上双刀,何惧之有?就算惹恼了他们,我马踏江都,杀他个魂飞胆裂!见就见,怕他何来?”

想到这里,七珠尼姑便假意带笑,问道:“二位公差,不知县主是只请我一人,还是还请了别人?”徐茂回答道:“还请了北关莲花院的九黄师父。师太就请随我们一同前往吧,县主正在等候。”

七珠尼姑说:“二位公差稍坐片刻,待我更换衣物便一同前往。”公差听说后满心欢喜,便在一旁等候。七珠尼姑迅速换了一套新衣服出来,公差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兰香,心中更是难耐。他们仔细打量七珠尼姑,只觉得她真是可爱至极,言语难以形容。公差们心中难熬,不住地赞叹,催促道:“快走!”

七珠尼姑出了禅房,叫小尼姑快来关门。小尼姑答应一声,便去关门。七珠尼姑在前,公差跟着在后,一同出了庵门。徐茂相伴着七珠尼姑前往县衙,而王仁则出城去请九黄和尚。王仁不敢怠慢,出了北关后便直奔莲花院。他无心观赏庙外景色,匆忙地进了角门。正往里走时,抬头看见公然和子仁打扮成乞丐的模样在那里打扫山门后庭。王仁心中纳闷,刚要上前说话,却见公然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子仁则摇头抛眼示意他小心。二人恐有旁人识破机关走漏消息。王仁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往外走去。他暗自庆幸庙内无人瞧见这一切。

三人悄悄地离开了庙宇,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开始各自交换着心中的信息。王仁首先开口:“我这次奉命前来,主要是请九黄和尚到县里去一趟。”公然和子仁听了,心中不禁一惊,连忙劝道:“老弟,你赶紧回去吧!想要请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王仁有些不解,问道:“还请两位兄长指点迷津,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公然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道:“贤弟,你有所不知,这九黄和尚可是个凶悍的角色,他单刀双拐,能在半空中行走,飞跃楼房如同走平地一般。而且他手下还聚集了一大帮强盗,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勇猛无比。”

听完公然的话,王仁却并未露出丝毫惧色,反而轻笑了一声,说道:“英哥,你不必吓唬我。我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点本事,哪里敢在这里混饭吃?今天我一定要把九黄和尚请去。”他接着又说道:“你们就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

说完,公然和子仁两人便站起身来,先进了庙宇。王仁则稍等了一会儿,才迈步走进庙门。他走到院子里,大声喊道:“庙里有人吗?”不一会儿,从庙里走出一个僧人,他打量着王仁,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王仁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我是谁?”僧人笑了笑,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是衙门里的公差吧?请进来喝杯茶吧。”王仁便跟着僧人走进了庙堂,僧人请他坐下,并为他敬上一杯茶。

王仁喝了口茶,然后说道:“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我奉县主之命,特地来请九黄师父到县里去一趟,主持一场吉祥道场。”僧人一听,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上差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当家的,然后带你们去见九黄师父。”说完,他便起身穿过几道门,走进了密室。

在庙中的一处幽深之地,九黄和尚正与十二个响马把酒言欢,畅谈江湖趣事。突然,小僧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打破了这欢乐的气氛。九黄和尚眉头一皱,瞪着小僧问道:“你不在外面守着,怎么擅自闯进来了?”

小僧气喘吁吁地回答道:“师父,外面来了公差,说是县主请您去办吉祥道场。”九黄和尚一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悦,他带着怒气说道:“你去回他,就说我稍后出来见他。”

小僧答应着退了出来,对王仁说道:“我师父稍后就出来。”王仁听后,心中却暗暗警惕起来。他知道,这个九黄和尚并非善类,自己此行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而九黄和尚这边,听完小僧的禀报后,他望着众寇,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他沉声说道:“施不全派人来请我,不知是何用意。众位寨主,我们得好好商议一下,以免中了他的诡计。”

众寇闻言,纷纷表示不怕,他们认为江都的文武官员都不足为惧。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可以立刻杀得江都县天昏地暗。九黄和尚听了,心中虽然有些安慰,但仍旧保持着警惕。

这时,一个响马说道:“九哥,你若是担心,那就带上兵器防身。我们在这里打听消息,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们就立刻杀过去。你尽管放心地去见他,随机应变,见景生情。如果他真的要设坛场,你就念经。我们以后多走动走动,交个好,又怕何人?”

九黄和尚听了这番话,心中大悦,觉得甚有道理。他站起身来,决定去见一见这个公差。他歪歪斜斜地走出密室,口中狂言大话:“何人请我念经?九老爷我可不受人的钱!”

王仁看到九黄和尚这副凶恶的模样,心中暗自警惕。他表面上却带着笑意,走上前去施礼道:“大师父好!”九黄和尚虽然有些醉意,但心里还是明白的。他睁开眼睛,看着王仁问道:“你就是县衙里的公差吗?”

王仁答道:“正是。我奉县主之命,特来请九老爷法驾进衙去办吉祥道场。故此才惊动了宝刹。”九黄和尚一听这话,心中更加不悦。他冷笑道:“岂有此理!江都县界内除了我九老爷,难道就没有其他和尚了吗?莫说施不全请我不去,就是万岁爷宣我,我不去也是平常的事情。”

王仁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着急起来。他知道,如果不能说服九黄和尚,自己回去恐怕难以交代。于是,他连忙又说了许多好话,希望能打动九黄和尚的心。

九黄和尚坐在椅子上,听着王仁的话,心中也在盘算着。他本来是不想去见施不全的,但听王仁说得如此可怜,又想到还有七珠尼姑一起去,心中便有些动摇。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答应去见施不全。

王仁一见九黄和尚应允了,心中大喜,连忙道谢不已。他知道,这次任务终于有了转机。于是,他带着九黄和尚出了庙门,一同进城去了。

在深夜的府邸内,施公眉头紧锁,正在苦思擒拿九黄和七珠的策略。突然,一名差役急匆匆地进来,跪在施公面前禀报:“启禀大人,本城守府振大老爷已在衙门前下马,请大人定夺。”

施公听后,微微点头,挥手示意差役退下,并说道:“知道了。”随后,他急忙起身,走出公座,亲自到大堂迎接振公。两位老爷相见,手挽着手,用满洲语亲切地交谈着。

施公关切地问道:“阿哥,近来可好?”振公笑着回答道:“一切都好,多谢阿哥关心。”然而,施公却心知肚明,此刻并非闲聊之时。他见大堂上人多眼杂,不便直接谈论擒拿九黄和七珠的计划,于是吩咐众人:“尔等不必散去,本县与振老爷有话要说,稍后回来办事。”

众役答应伺候,施公便与振公一同进入二堂坐下。长随献茶后,施公见左右无人,终于开口说出了心中的计划:“今日特请阿哥驾临,实有要事相求。近日发生了几起人命盗案,均与九黄和七珠有关。我已发差请他们到县衙,以作吉祥道场为由,实则欲擒拿二人。然而,此事需阿哥鼎力相助,方可大事可定。”

振公听罢,立刻答道:“阿哥放心,此事我必当全力协助。我这就回衙,暗派兵马,早作预备。”施公听后,心中感激不已,亲自送振公出府。

随着振公的离去,府邸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然而,施公却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上演。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能确保计划顺利实施,将九黄和七珠绳之以法。

正当施公准备退堂之际,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两个男子扭打在一起,你推我搡,其中一人脸上青紫一片,另一人的衣服则被扯得破烂不堪。两人都是普通的布衣打扮,容貌并不出众,看上去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他们一路扭打着闯进公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施公眉头一皱,喝道:“尔等无知之徒,既然来告状,何须如此吵闹?慢慢说来,若有再敢喧哗者,本县立即用刑!”两人一听,顿时吓得不敢再高声叫嚷。

其中一人抢先开口道:“老爷,小人名叫朱有信,是江都本地人。我从小读书识字,也懂得礼义廉耻。现在靠做点小本生意维持生计。前几天我去码头取货,路过一家钱铺时,用九两八钱银子换了四块碎银。当时掌柜的还用秤子称了称。正好我舅舅经过,我就急忙放下银子去迎他。等我和舅舅聊完天回来,再想拿那银子时,那掌柜的却不承认了。他昧了我的银子还想赖账,所以我只能来告状,求老爷您给我判个公道。”说完,朱有信便磕头如捣蒜。

施公又问另一个人:“你是开钱铺的吗?”那人连忙磕头回答道:“小人名叫刘永,是徐州人。我带着家人来到江都开了这家钱铺,已经十几年了,一直以来都是童叟无欺。朱有信来我这里时,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什么银子。他这是明摆着讹诈我,还撕破了我的衣服。旁边的人劝他,他还破口大骂,非要问我要银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求老爷您明察秋毫,给我主持公道。如果老爷您不为我们这些老百姓做主的话,只怕会助长那些刁民诈骗的气焰啊。”刘永说完后也磕头不止,眼中满含委屈的泪水。

施公听完两人的陈述,眉头紧锁,沉思许久。他心中暗想:“这江都的百姓果然狡猾,善于狡辩。此事既无确凿证据,又该如何查明真相呢?”他反复权衡,终于下定决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对朱有信说道:“朱本信,你可知银钱乃世间至重之物?你自己不小心丢失了银两,本就有罪,又何苦来告状呢?”朱有信一听,气得大叫起来。施公见状,故意板起面孔,喝道:“退下,稍后再审!”朱有信虽然不满,但也只能诺诺而退。

接着,施公转向刘永,问道:“刘永,你当真没有见过朱有信的银子吗?”刘永连忙答道:“小人确实未曾见过朱有信的银子。若有半点昧心之处,天理难容!”施公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未曾见过他的银子,那便罢了。不过,我现在要吩咐你一件事,你若不遵,立刻重重处罚!”

施公示意刘永走近一些,刘永站起身,走到公案旁边,正要下跪,施公却摆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后,施公提起朱笔,对刘永说道:“刘永,伸出手来。”刘永将手伸到公案上,施公在上面写下了“银子”二字,然后放下笔,微笑着吩咐道:“刘永,你听好了:你现在面向外跪在月台之下,不许东张西望,只须盯着手中的‘银子’二字。若是这二字有半点磨损,我立刻就让你赔出银子,还要重重责罚!”

刘永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违抗施公的命令,只得含怒走到月台跪下,紧紧盯着手中的“银子”二字。施公则悄悄叫来一名衙役,附耳低语了一番,吩咐他快去快回。

衙役领命离开衙门后,施公又看到一位妇人从侧门慌张地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青肿的痕迹,脚步显得慌乱不堪。这位妇人看上去约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她一进来就大声呼喊着“青天救命”,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仿佛疯了一般。她跑到施公的案桌前,扑通一声跪下,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自己的遭遇,声音中充满了悲切和凄惨。

施公见状,安抚道:“这位妇人,你有什么冤情?慢慢说来,本县会为你做主。”妇人听到施公的话,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恭敬地称呼施公为“老爷”,然后开始诉说自己的遭遇。她声称自己的丈夫董六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不仅嫖娼赌博,还对她百般虐待。她请求施公差人将董六捉拿归案,当堂对质,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施公听完妇人的诉说,眉头紧锁,怒道:“你这妇人,竟然敢告发自己的丈夫!自古以来,妻告夫者都是有罪的。你必须把董六的恶行和你告发他的原因说清楚,否则本县立刻将你拿下对质!”妇人连忙点头称是,并详细描述了董六的种种恶行。

施公听完后,沉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等候。本县立刻派人去捉拿董六。”妇人答应一声,退下等候。施公随即下令差役前去捉拿董六。

不一会儿,先前派去的差役带着钱铺老板刘永的妻子来到了公堂。这位妇人看上去气质不俗,举止得体。施公一见她,便开口问道:“你丈夫欠下本县的官银数两,他叫你前来交还此款。你赶快说说,这笔银子到底有还是没有?”

妇人一听这话,顿时面露不悦之色,说道:“老爷此言差矣!凡事自有家主负责,我丈夫欠下的官银,自然该由他偿还。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银子偿还呢?何况我乃清白良家之女,闺阁中人,被传到县衙来见官见吏,岂不是让人笑话?若是被邻居知道了,还以为我败坏了闺阁风气。请老爷明察!”

施公听罢,心中倒觉得这位妇人言之有理,于是并不动怒,反而含笑说道:“妇人休要慌张,凡事自有天理。你且稍安勿躁,片刻之后自有分晓。须知人有亏心,天必不容。”说完,他吩咐差役将妇人带到月台之上,让她看看她丈夫此刻正跪在那里。施公又告诉妇人,等会儿他会当面问她丈夫关于欠银的事情,让她听听丈夫的说法,或许就能解开她的疑惑了。

妇人一听这话,扭头一看,果然见自己丈夫跪在月台之下,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她心中顿时感到纳闷不已,不知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施公暗暗布置好了一切,他轻声吩咐公差:“你去堂口站着,大声问刘永他有没有银子。”公差点头答应,随即走到堂口,大声喝问:“刘永!老爷问你,银子有没有?”刘永以为公差是在问他手中写的“银子”二字,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银子有。”公差回到施公身边,禀报道:“老爷,刚才那刘永承认了,说银子有,他不敢动。”

施公微微一笑,转向那妇人说道:“你可听见你丈夫说银子还未敢动?这就是他叫我传你来的原因。本县想你家中必有银子,只是你不肯实说。你既不念夫妻之情,本县也无怜民之意,只好严刑逼问你的丈夫了。你可不要怨本县!”说着,施公偷偷观察那妇人的反应。妇人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施公见时机已到,故意作威,连拍惊堂木,喝道:“快抬大刑伺候!”众役应声而动,将夹棍哗啷一声放在当堂。其实这只是吓吓那妇人而已,施公并没有真的打算动刑。他转身对旁边的书吏说道:“你也知道本县的法重刑狠、铁面无私。但本县其实非常怜悯那些辛苦挣钱的商人。如今刘永的妻子进衙认赔官项,岂不是大家都省事?也显得本县有德。可惜那妇人不明道理,还怨本县。她既然不念夫妇之情,本县就不得不用刑法了。”书吏心领神会,回答道:“老爷英明,理应重究,以服民心。”

施公再次观察那妇人的动静,只见她低垂粉颜,显然有些害怕。施公于是又连拍惊堂木,威吓道:“快动手夹他男人!”妇人见状,面色大变,连连叩头求饶道:“青天且莫动刑,我实说就是了。”施公微微一笑,指着妇人说道:“快说!若是有理,就免动刑打你丈夫。”

妇人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银子家中有一包,但我不知道有多少。家夫叫我收起,不许我言语。先前老爷追问时,我不敢说出有银子的话来。刚才老爷问他,他说有银子没动,我这才敢直诉。求老爷开恩,我愿意将银子交出充公,只求宽免大刑。”

施公一听,哈哈大笑,随即传刘永回话。青衣忙到堂口叫道:“刘永上堂,与你妻对词。”刘永一听,只得迈步上前,来到堂上。一看见妻子,他顿时吓了一跳,知道瞒银之事已经败露,面色顿时变得惨白。他跪在堂上,施公问道:“刘永,银子动了没动?”刘永答道:“银子还在。”施公点头说道:“有银子就好。”

这时,刘永突然对他妻子说道:“你不在家,为何至此?”吴氏一听,顿时面带怒色,骂道:“没良心的东西,还有脸问我!我问你,你是男人,欠下官项,你作主意,该交不该交凭你,为何又叫老爷把我女人家传进衙门,抛头露面?你可晓得,我今后还怎么见人?你快去拿你给我的银子——我放在棚顶上皮箱里面,拿来交还官项,好求老爷免打。”

吴氏这番话让刘永目瞪口呆,无言可答。他迟疑了一会儿,吴氏见其不语,便催促道:“你还不快去,难道发呆就算了账吗?”刘永一听,突然大怒道:“好个蠢妇,谁叫你多话!”施公见他事已败露,心中大怒,喝道:“你夫妇再要争吵,即行打嘴!”刘永和吴氏都吓得低头不语。

施公怒道:“刘永,你昧下银子已是欺心之举,难道不想想天理昭彰、鬼神鉴察吗?人生在世,全凭忠孝节义、廉耻信行。大丈夫应严妻训子、守分安命;买卖交易应秉心公平、老少无欺。你若心存害人之心,孰料神佛先知。适才朱有信换银,你欲欺瞒,天岂容你?还敢扭打到衙门里来胡搅蛮缠。若非本县神明如电、洞察秋毫,你赃证俱无,何处判断?你自知陡起私心,哪知本县判事如神?略施小计,你便入我圈套。理宜加等重责枷号示众。但本县念你愚昧无知,姑罚银子五两以儆效尤。若再故技重施、刁蛮无理,定从重处治!”

接着,施公又将目光转向吴氏,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吴氏,你口口声声埋怨本县,现在可要好好听清楚了。你丈夫欠的,并非什么官项,而是他昧着良心,讹诈别人的换银子的银两。原本在堂上追问时,他死也不肯承认,所以本县才想了这个法子,把你传了进来。之前你怪本县让你来对词,现在事情都败露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念你是个妇人,本县这次就宽免你的刑责了。”

吴氏听到施公的话,急忙磕头求情,声音颤抖地恳求道:“老爷,请您格外开恩,饶恕我们这一次吧。”旁边的刘永早已吓得脸色惨白,他不停地磕头,连声说:“老爷,小人情愿接受惩罚。”

施公见状,不禁哈哈大笑,他挥了挥手,吩咐道:“把刘永拉下去,重打十五板,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别再干这种昧良心的事了。”公差们应声而动,将刘永拉下去,一顿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

吴氏看到自己的丈夫受苦,心疼得直掉眼泪。这时,施公又叫人传朱有信上来问话。他严肃地对朱有信说:“你这次丢银子,完全是因为太大意了。你要知道,财不离人,就算跟娘舅说话,也应该把银子收好。要是被贼人偷了,那就说不清楚了。幸好这次是被刘永贪心瞒下,不然你们两人争吵起来,事情就更难办了。我本来可以不把银子判给你,但那样你肯定会埋怨我不明事理,在外面乱说。现在我把银子判给你,但你也得记住,这次你也有过错。我本来想责怪你粗心大意,但念你初犯,就饶你一次。以后凡事都要留点心。”朱有信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

施公又转头对刘永说:“你这次昧良心,打了板子还要罚你五两银子。这罚银会入官济贫,为的是让你知错能改。你要记住,上有王法,暗有鬼神,做坏事总会受到惩罚的。”施公的话说得义正辞严,不仅刘永心服口服,连三班六房的人也都点头称是。

接着,施公又叫人跟着刘永去钱铺取原银,交还给朱有信,并取出罚银五两作为公款。最后,他问刘永和朱有信:“我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两人齐声回答:“听清楚了。”施公便说:“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去吧。”众人纷纷磕头谢恩,然后下堂离去。公差则跟着刘永出衙取银。

就在施公正要退堂的时候,忽然从角门进来两个人。一人挑着剃头担子,放在廊下,然后上堂跪下,向施公禀报:“小的把董六儿带到了。”施公摆了摆手,公差站起身来。施公说:“把那妇人叫上来问话。”公差答应一声,转身而去。施公往下一看,留心打量了一下董六的形貌:粗皮大眼,鼻子高耸,留着燕尾须,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满脸凶气,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施公看罢,心中已有了数,便往下问道:“你姓甚名谁?快快说来!”那人见问,只是磕头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老爷,小人世居江都县中,姓董名铠。我是个良民,排行六儿,靠剃头为生。不知为何被传进衙门来。”施公一听,说道:“你妻子告你了。”董六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董六急忙辩解道:“老爷,我妻子冯氏这半年来一直得了一种怪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何会告状,只求老爷能让她来当面说明,看看她到底告的是什么罪名。”施公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如果她告你无理,那不仅是欺天灭伦,更是她病糊涂了。因此,我才把你传来,想听听你们的口供,看看孰真孰假。”说完,他吩咐手下准备好大刑,以备不时之需。

不一会儿,冯氏被带到了堂上,跪在一旁。董六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个蠢妇,自己有病就该好好养病,为什么要闹到衙门里来?”冯氏闻言,气得浑身发抖,骂道:“你这个天杀的!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吗?罢了罢了,看来我们注定是冤家对头!”

施公一听,大声喝道:“别在这里胡吵了!先让冯氏说说她的冤屈。你在旁边听着,如果再敢插嘴,我就掌你的嘴!”冯氏磕头谢恩,然后开始讲述她的遭遇。她声音颤抖地说:“老爷啊,我的遭遇真是让人痛心疾首。我家世居江都,父母早逝。哥嫂将我嫁给郝遇朋,他开了个成衣铺,虽然爱喝酒,但人还算老实。可是后来,董六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出现了。他为人轻狂,郝遇朋在世时引他入内,穿房入户,好似自家兄弟。谁知这贼人面兽心,竟然对我起了不良之心。他天天和郝遇朋喝酒,不做饭菜,只用姜酒招待他。没过多久,郝遇朋就得了重病,身肿吐血而死。我孤苦无依,又无亲无故,只得改嫁。谁知我糊里糊涂地嫁的竟然是董六这个禽兽!我有心不允,但已经来不及了,身价银已经花光。这几年来,我忍气吞声,给他生了两个儿女。可是,前日他喝得大醉而归,竟然说出了实情。他说他用姜酒害死了郝遇朋,无人知晓。我听到这话,心如刀绞。我想,男子在世,全凭忠孝;女子在世,贞节为重。他这种不讲礼义廉耻的人,简直猪狗不如!今天我来告状,不求顾及儿女,只求为前夫伸冤。若能让这禽兽受到千刀万剐的惩罚,我虽死无憾!”

冯氏说完,堂上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她的遭遇真是令人凄惨。

董六在一旁一听,顿时急得火冒三丈,完全不顾及王法,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淫妇,满嘴胡说八道,简直一派疯言!你就算吃得穿得不如意,也得学会忍耐,何必在这里对青天大老爷胡搅蛮缠。你倒说说看,我董六可是个打着许多钗儿的主儿,岂是你这种泼妇能轻易诬陷的?你有什么证据告我?幸好老爷宽厚仁慈,没有怪罪你,让你这个泼妇在这儿乱说一气。”

冯氏被气得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囚徒,还敢强词夺理!你自己在酒醉时说出姜酒烂肺的话,谋害了我丈夫,还想图谋我。现在当着清官的面,你居然还不承认吗?”

董六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他骂道:“你这个淫恶的泼妇!你前夫死后,没有埋葬的钱,你央求媒人找到我,说愿意嫁给我。我们是明媒正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生了儿育了女。你因为家里吃穿不济,气成了疯病,就装神弄鬼来告状,说我谋害你前夫,图谋你为妻。你有什么证据?再说,你既然知道我是仇家,早就该来告状,我问你,为什么嫁给我之后又来告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冯氏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施公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他故意皱起眉头,大声骂道:“你这个泼妇,简直是疯了!哪里有告丈夫的道理?三从四德,你全然不知。既然知道前夫死得蹊跷,就该早点来鸣冤。你既然嫁给了他,又成了仇家,这不是同谋害你丈夫吗?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又来告丈夫?看来这个人又不合你的心意了。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毒妇心似鹤顶红!’”

说完,施公便叫青衣抬上大刑过来。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本来还想饶恕你这个刁妇,但看你这样,恐怕不改还会再生害人之心。”施公越说越生气,下令道:“左右,把这个恶妇拉到班房去,快动大刑!”

众人答应一声,上前如鹰捉燕雀一般,毫不客气地把冯氏拉了下去。套绳刑具紧随其后。冯氏被气得浑身打战,急得张口结舌,高声喊叫:“冤枉啊!”她的喉咙都喊哑了,却无人理睬。青衣把冯氏带进了班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妇人哭喊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了刑。

施公在传唤董六之前,已经深思熟虑,布下了一个巧妙的局。他吩咐手下,尽管将冯氏带入班房,却不可真正对她用刑,只需让她假装受刑,制造出刑具的响动即可。这一招,是为了诱出真情,好让冯氏的冤屈得以昭雪。董六这个恶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一听到妻子痛苦的叫声,心中便如同被刀割一般,忍不住往前跪爬半步,哀求道:“老爷,求您听我细说:她确实有病,求您宽恩免刑。留她十指,好让她能做些针线活,以度余生。这刑法,已经够她受的了,希望能让她知道改过前非。”

施公听罢,大喝一声:“你这大胆的奴才,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这朝廷设立的衙门,是为了治理军民,岂容你夫妻二人在此胡闹?难道这官儿是我专为你家设的不成?”他随即吩咐手下:“快去班房,告诉那些动刑的,给我格外加重!”青衣答应一声,便跑到班房门口,高声传话。

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刑具的响动和衙役的喊声。冯氏的叫声也随之传来,显得异常悲苦。施公偷偷往下看,只见董六不住地回头往外看,脸上露出十分怜惜的表情。施公心中暗喜,知道这一计已经奏效。他故意大声问道:“董六,你心疼那个恶妇吗?让她受点刑法,以后就知道厉害了,再也不敢告丈夫了。我现在问你:你以前娶过妻子没有?娶这冯氏几年了?现在生了几个儿女?实话说来,我好开恩与你。”

董六见问,忙答道:“老爷容禀:小的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小的学了个剃头的手艺,后来开了个剃头铺。结识了个朋友叫郝遇朋,他是个裁缝,生意做得很好。我们往来走动,彼此亲如兄弟。后来他得病死了,留下妻子孤苦无依,没有兄弟帮忙,连葬夫的钱都没有。冯氏是个贤惠的女人,为了葬夫,她甘愿卖身改嫁。偏巧媒人把她提到了小的名下,说小的自幼没娶过妻室,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小的当时喝了点酒,就答应了。等酒醒后,后悔得不得了。可过了七天,他们就来催娶。想起郝兄,小的至今都感到惭愧。好在夫妻和顺,现在儿女都已经七岁了。不料这蠢妇突然得了气迷疯病,竟然到衙门来告状。这就是以往的实情了。小的代她求老爷宽恕,让我们回家去吧,小的感激不尽。”说着,连连叩头碰地。

施公微微冷笑,目光如刀般射向董六,沉声问道:“董六,你念及朋友之情,又是明媒正娶,怎么又说后悔了呢?这种事情,世上多的是。我再问你,郝遇朋到底是因为什么病死的?”董六被问得心神不宁,仿佛被鬼神拨乱了心弦,他支支吾吾地答道:“老爷,他哪有什么病,是……是吃酒吃死的。”

施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故意追问道:“哦?你也会喝酒吗?”董六见施公语气和缓,以为是个好兆头,便老实答道:“小的也会喝点酒。”施公又问:“那你酒量如何呢?喝多了会不会伤人?”董六回答道:“小的也不瞒老爷,曾喝过数斤酒。”

施公微微一笑,说:“这么说来,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我除了办事,退堂后就喜欢喝酒。只是我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却不爱吃菜,尤其喜欢吃姜,因为姜性暖,可以当作佐酒的调料。”董六一听此言,脸色大变,大声说道:“老爷,快别拿姜下酒,这样很不好!”

施公心中一动,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故意问道:“姜和酒不能同吃,这是什么道理呢?如果你能解释清楚,真有什么不好之处,那我就不这么吃了。”董六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颤抖,张口结舌,却又不敢不说。

施公见状,冷笑一声,骂道:“你这迷途之人!既然不说,那我就少不得要动刑逼你了。”他吩咐手下把冯氏带上来对质。青衣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施公又问董六关于姜和酒不能同吃的原因。董六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出,只是发呆发愣,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施公见状,心中已经有了数,他哈哈大笑,对青衣说道:“把冯氏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冯氏被带了上来,她跪在堂下,泪流满面。施公吩咐道:“冯氏,你把董六如何谋害你前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冯氏点点头,按照之前的诉说,一一向施公哭诉了事情的经过。

施公盯着董六,目光如刀,沉声问道:“董六,你可听清楚了吗?难怪你刚才说姜和酒不能同吃,其中必有隐情。关于烂肺的事情,你这该死的家伙,赶紧说出来,免得受刑。”董六听到这里,不住地磕头,泪流满面,无可奈何地喊道:“老爷,小的做生意守法,不敢越轨。小的娶冯氏,乃是明媒正娶,她也愿意跟从。如今她告状,无凭无据,若以姜酒烂肺为借口谋死前夫,为何不早点告?含冤数年,突然又喊冤,而且毫无赃证,显然是冤枉小的。”

施公大喝一声,说:“你这家伙,真是能说会道。事情已经败露,你自己都说了姜酒害人;你与郝遇朋生前每日一早,空腹以姜饮酒,这可是《本草》上记载的‘六沉八反姜酒烂肺毒方’。谅你不懂药性,但依我看来,必有主谋之人,问出真相再议。”他吩咐手下动刑,众役齐声答应,上前将董六拉倒在地,两腿套上夹棍,左右拉绳。只听董六“哎哟”一声惨叫,魂飞魄散。青衣忙用凉水照脸连喷几口,董六这才醒来,疼得直叫苦哀求。

施公冷冷地问道:“招不招?”青衣回答说:“他不招。”施公一听,吩咐加重刑罚。董六听得魂飞胆裂,大声叫道:“招了,招了!”青衣暂时停刑。施公冷笑道:“哪怕你心硬如铁,也难逃官法的严惩。”他吩咐松刑带上来。青衣将夹绳放下,把董六拉上去跪下。

董六招供了如何与郝遇朋交好,入房见色起意,心生邪念害命占妻。因用姜酒百日烂肺之功,治死郝遇朋,得以娶冯氏。他从头到尾细说一遍,招供属实。施公听罢,又问道:“你用的这个毒方,从何而来?其中必有主谋之人,告诉我,免得再受刑。”董六胆怯地叫道:“老爷,听小的实说传方之人。因小的见色迷乱,终日心神不宁,小的干妈妈见此情形,问小的有何心事,小的就将前情告诉了她,于是她将毒方传于小的。不料小的酒后失言,叩求老爷免刑。”

恶人董六在招供之后,眼神复杂地看向冯氏,冷笑着说:“你来告状,也得想想清楚,我们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早就成了事实。我董六就算死了,我们之间也永远有个解不开的结!”冯氏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董六,怒骂道:“你这伤天害理的恶贼!在老爷面前,你还敢胡说八道!我丈夫当初被你陷害,如今老爷明察秋毫,善恶有报。你酒后失言,泄露了秘密,还有什么资格谈夫妻?大家今天都该有个了断了!”

冯氏心中的愤怒难以抑制,她大声说:“你这种人就该被打死!”说完,她冲上前去,狠狠地痛打董六。打完后,她后退几步,一头撞向旁边的石柱,顿时鲜血四溅,气绝身亡。施公见状,不禁夸赞道:“真是个贞烈的女子!”接着,他又愤怒地转向董六,骂道:“你这恶贼,只顾着和王婆合谋害人,连害两命。我问你,你那干妈妈住在哪里?快说!”

董六害怕再受刑罚,只得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老爷,王婆住在东街关帝庙南边,门前挂着收生的招牌。”施公闻言,立刻派人去捉拿王婆。不一会儿,王婆被带到了大堂上。她跪在地上,看到冯氏已经死去,董六又受了重刑,心中不禁害怕起来。

这时,董六看到王婆,突然大叫一声:“干妈,多谢你的仙方,传得真没错!”施公一听,立刻喝止道:“再敢多言,就掌嘴!”接着,他转向王婆,严厉地问道:“王婆,你干儿子已经供出是你传给他药方,害死郝遇朋,谋娶冯氏。你承不承认?快说实话,免得受刑。”王婆回答说:“小妇人并没有做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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