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四章 拜把子 (第2/2页)
官府虽然腐败,却也容不得像盖辽河这般的威胁,便发下文书,调动军马,前来围捕。双方连碰了几次,官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非但没将这股胡子剿灭,反倒像给火中又添了把干柴,使它燃烧得更大更旺了。盖辽河看透了官府腐败无能,便公然提兵攻打县城。县太爷情知不是对手,竟然瞒着上峰和他订了城下之盟。双方约定,只要盖辽河不滋扰百姓,官府便不会插手绺子的事务。然而官府的掩耳盗铃之举只是戴稳了自己的乌纱帽,反坑害了无依无靠的穷苦百姓。胡子不但给各处的村屯分派了粮食,还象官府一样派捐派税,甚至到了盖辽河的寿诞之日,附近的村屯还需凑钱,雇请鼓乐班子和蹦蹦戏,来给大柜上寿。个中唯有王老好儿的屯子,因老人倔强,从不肯给盖辽河纳贡。胡子当然不肯甘休,多次提兵前来攻打,却都被王大愣带人打退了,甚至连副柜都被打折了一条腿。盖辽河闻报大怒,当即发下三四百人马,围了屯子,扬言要杀个鸡犬不留。屯子里的人都吓坏了,他们自发的准备了粮食与布匹,准备向胡子低头纳贡。危急时刻,正然在外访友的王大愣闻到消息,立刻从别的屯子赶了回来。因是外出游玩,他并没带任何器械,于是就拔下道旁的一棵小树,力敌群寇。
两下本就是仇视已久,此刻见了面更是分外眼红。胡子们欺他人单势孤,便想着四面围拢,抓活的。然而王大愣却气在丹田,方寸不乱,将一棵小树舞得风雨不透,挡他者死,拦他者亡。胡子毕竟是乌合之众,平时依仗人多,狐假虎威欺压良善还倒罢了,而今碰上如此硬手儿,时间稍长就难以为继了。其中几个自持武功高强的匪徒冒死围攻王大愣,却被打折了胳膊,打断了腿,只能躺在地上哀嚎。屯中之人见王大愣得势,便也抄起趟叉、锄头,纷纷涌出来助战。余下的胡子见势不好,只得丢下刀、撇了枪,登时作鸟兽散了。此一仗过后,胡子也明显收敛了很多,周围的村屯也沾了王大愣的光,重新过上了太平日子。然那盖辽河岂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主儿,他虽暂时隐忍,却始终在寻找报复的机会,于是才有了之后的抢亲之举。
说到了此处,王老好儿又勾起了伤心事,便哀叹了一声,闭口无言了。王大胆儿从旁察言观色,见老者面带忧伤,急忙起身打了个哈哈,以天色已晚为由,请东家速速回房歇息,待明日他再领着众人前去拜望。王老好儿见有了台阶儿,便也寒暄了几句,回屋睡了。待他出屋后,大伙儿急忙洗脸,烫脚,准备歇息。麻三儿见王大愣仍是坐在炕沿之上,以为他是想凑凑热闹,便上前询问他铺盖在哪?自己好去帮忙搬取。然王大愣,虽见他问起,却只是憨憨一笑,依旧不发一语。所有的人中,还是王大胆儿最有见识,他打量了王大愣一番,又略一思忖,便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便用胳膊肘捅了捅麻三儿的腰眼儿,又向着窗台上的小铜香炉努了努嘴儿。
这铜香炉乃是供佛之用的,老东北虽然荒敝,却也不乏信佛之人。在那个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的时代,老百姓所能想出的慰藉之道便只有拜佛了。既然香炉常见,麻三儿便有些不明所以了,起初还以为王大胆儿所指的乃是个宝物,便走上前定定的看。直到有人发出了讥笑之声,方才使他明白过来,屋中的这位傻兄弟其实意有所指,乃是想与自己再亲近些呢。
讥笑当然不是针对麻三儿的,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敢。于路之上众人全靠三爷的保护才转危为安,且三爷的手段他们也是见识过的,此时开言讥笑,岂不是想自讨苦吃吗。他们只敢讥笑王大愣,讥笑他成长于这片蛮荒之地,傻的犹如一根倔强的高粱杆子,相处的时间如此之短,谁又会与他拜把子呢?
王大愣虽然憨直却也看出棱缝儿来了,又见有人讥笑,便有些挂不住了。乡下人面子薄,觉着别人驳了自己,就没法儿再待下去了,可他也实在放不下麻三儿,打从进屋起,他便觉得麻三儿面善,不似其他人那般横眉立眼,看自己就像看个稀罕物,而麻三儿是真把自己当朋友看的。他想再说点儿什么,却忽然张不开嘴,一股倔强与委屈的感觉,几乎要使他流出泪来。
倒是麻三儿先坐不住了,他自小儿便看不得老实人受此欺辱,现下有了一身能耐,就更加不能容忍了。他先是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个开口讥笑之人,吓得他们赶紧低了头去搓脚丫子了。而后麻三儿便抱歉似的冲王大愣笑了笑,心中想着能说点儿什么把这件事儿遮过去,因为他也觉得太唐突了,自己只是暂住在别人家,倘或相处超不过十天半月,这拜把子便谈不上了。然王大愣却会错了意,他以为连麻三儿都在嫌弃他,便想站起来躲到外面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趟子手犯了嘴欠的毛病,他见王大愣起身要走,便小声儿叽咕了一句,
“早该走了,这傻大黑粗的。”
可就是这么个小声儿,却让王大愣听到了,他黑红的脸膛瞬间胀成了紫红色,连身子也微微有些发抖了。
麻三儿是真的怒了,他“啪”地一声跳下炕,吓得旁边儿那位赶紧往后面儿躲,还以为三爷这是要给他来一脚呢。其实他的心里清楚,就冲着王大愣这份儿诚恳,甭说是拜把子,就算他想认个亲兄弟,自己也是不亏的。他几步走到了香炉前,拔下尚在燃烧的三柱香,回身拉起王大愣到了院中,在其他人瞠目结舌的目光里,二人已然冲北磕了头,拜了把子了。待明日,王老好知道了二人拜把子的事,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自忖这么个傻儿子竟能摊上这么个好兄弟,他王家还真是烧了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