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我缘我孽入梦来 (第2/2页)
老人却不再理她,曲指轻弹倪姬的骨坛调笑道:“怎么,你也想跟他们一起?”他扬眉道:“呐----别说我老人家不提醒你,想跟他俩好也不难,只要你不小心眼儿闹别扭,我便依你!”
他捧起那骨坛在耳边听了会儿,展眉大笑道:“这便好,这便好!”言罢,从容拧去了骨坛上的蜡封,将骨灰倾倒下去。
上官云凤眼睑再也无力抬起,脑中轰响,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远远闻得隐隐人声,似有妇人哭泣,又似犬吠鸡噪。此厢叫骂摔打,那厢嘤咛呢喃……
不一会又闻水声虫吟,风啸雨急。但觉浑身汤汤然飘浮如云,忽凉忽热,耳畔万千怪响渐远渐无。
蓦得一激凛醒来,四肢酥麻,触手一片阴冷潮湿,她强打起精神睁开眼,四周依然是熟悉的可怖景象。
——她还没有死,依旧在这个廊桥里。
所不同的是,陆少秋等人已被老人一字儿排在铺放平整的柴垛上,老人正在他们“尸体”脚下烧着大把大把的冥票。嘴里还念叨道:
“连小君,这是你的!白玉郎,你的;还有你陆少秋,记着了,省着点儿花!----”
窒息的恐惧中,老人阴沉的眼睛缓缓向她转来。
又彻底失去了知觉。--------
【玄天圣心纪,98年十一月十五。
时人间界大明宋州西出三十里,有白、陆、上官、连姓四少年,殓先亲骨骸回乡安葬。途遇惊雷恶雨,于桥廊避歇时遭一神秘恶叟以九花黄地龙药之。薨。】
“嗳——这几个谁呀?怎么一大早的躺在这儿?”一个粗糙的妇人嗓音蓦得大嚷。
“哟,这小姑娘,还真漂亮着呢!嘻嘻嘻嘻嘻!”一个油腔滑调的汉子唧唧笑着。
“哎哎……你手往哪儿摸呢!”
“银子!快摸摸他们身上有没有银子银票值钱东西,说不定够去妄来当铺赎几颗果孽痣的!”一个尖哑男音伴随着窸窣衣响。
“呸!你多积点儿冥德吧,好早日去投胎!”有老人声音在喋喋念叨。
“应该是新来的吧,叫唤叫唤他们?”初始那妇人声音方歇,便有一只柔软有力的手来回推攘云凤:“唉唉姑娘,姑娘醒醒!”
云凤不敢睁眼,她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还放触在潮湿冰冷的地面。
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任凭身体怎般颠簸,绝不能让自己睁开眼睛!
周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蓦得,一个熟悉的嗓音大声惊叫:“啊,这是在哪儿?……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上官云凤神情一振:“这不是小流星的声音吗?”
“耶~嘿嘿,醒了,醒了一个!”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杂乱人声中,夹杂着心剑出鞘的铮然之响。
“嗨~哈哈哈哈,又是个玩剑的……看他那花子样儿,还有那把破烂剑!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乞丐帮里出来的雏儿!”
“哈哈哈哈哈哈……聚宝盆的吧哈哈哈哈~”
“你们……快走开!否则,我可要不客气了!云凤,云凤,玉郎!”
陆少秋慌乱的叫声真切,上官云凤鼓足勇气试探着睁开眼。
光线从紧合的眼睑射入,酸痛灼人。
未待看清,耳边又清晰闻得白玉郎惊诧的声音:“啊,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会在这儿!啊,云凤,云凤,快醒醒!”
上官云凤蓦得抬头,眼前一切,比之廊桥内所见更令她惊异。
只见她和白玉郎合着一堆烂菜腐瓜躺在湿淋淋的石板道上,浑身湿腻,衣发狼藉。
周围站着形形色色,神情怪异的老少男女,三两成群地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陆少秋衣裳破烂,蓬乱的头发上还挂着几根烂菜叶子,正被几个江湖客蔑视笑骂。几个顽童围在他前后蹦跳嬉闹,轮番来掀他破衣片为乐,吓得他心剑都出了鞘。
可惜那柄平日里便显得粗短平庸的心剑,此时更无一丝光彩。
云凤身前蹲了个一脸猥琐的汉子,正馋笑着向她脸蛋伸出手来。
“你干什么!”白玉郎眼疾手快,抢上挥开那人手掌。
“切~……没玩头儿喽!”地上那汉子无趣地一哂,站起身超围观众人悻悻然挥袖:“都散了吧散了吧,三只新头儿~”
人群索然四散,轰杂得一片。
白玉郎伸手搀起云凤,云凤惊魂未定只觉脸上一阵火烫,低头见各自兵器完好在侧,四肢劲力回复如常,不觉懵了。
抬头间,天光朗润,一色儿的蔚蓝清亮,高缀着细丝般的缕缕白云,再也不是险天恶雨景象。
人潮散尽,晨光无束地透射进来。
陆少秋蓦然惊起:“呀,小君,小君呢?———”
“这里……是个市集吧,我们……我们是怎么来的这儿?”白玉郎头脑兀自混沌着,提了执笛的手轻磕脑壳道。
“是啊,这是什么地方!民风这般刁悍!”陆少秋懊恼地摘掉刘海边拖挂的一丝菜梗捋着自己衣衫四顾张望:“小君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会不会走散了?”
“小流星,我们去那边找找吧,我总觉得,这个地方让我很不舒服……”上官云凤不时躲闪着往来商贩的菜担果框独轮小车,羞窘得无所适从。白玉郎也被阵阵禽鱼蔬果的咸腥气熏得心浮气躁。
三人钻进北角小巷,循着人声拐了两个弯,抬头竟是到了巷口大街。
街道南北走向,宽逾三丈,叉弄拐道无数。两侧店铺连绵招幡林立,青石驰马,彩绘碑楼,往来行客神色悠闲,衣饰华丽。整一隅街景看来,兴荣之象不亚千年帝都洛阳城。
“唉,‘万盛街南市’?这块街碑,用的居然是这么古老的圆篆?”陆少秋望着不远处一座一人高的青石街碑惊诧了阵。
“那里好像是座客栈,我们去问问门口小二哥吧。”云凤指住了街碑后面一座门庭敞亮的“安来居”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