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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倾诉 (第2/2页)

罗述推着她进了电梯,温声道:“你的情况属于情节较轻,不会超过十年的,出来以后人生还有很长的路。”

米雯还是沉默着。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她被推着往外走,然后又听到了罗述的声音:“把衣服穿上吧,不管怎么你自己总要爱自己的。”

她慢吞吞地摸索着穿外套,但冷风还是比暖意先到来。

米雯被冻得鼻尖一酸。

“罗队长,”她讷讷地开口,欲言又止好几次,才吞吞吐吐将话说出,“十年之后您还能带我去您家乡看风景吗?”

“没问题。”罗述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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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队——”邹朝飞嘹亮的嗓音比他的人更早一步闯进了罗述的办公室,“我一大早就听说案子破了,您真的太厉害了!!!”

“哎哟我去,小飞飞你就不能小点声吗?”韩曦然揉着耳朵怼他,“嚎那么大声干嘛?全支队谁不知道罗队最厉害?用得着你宣传?”

邹朝飞幼稚又贱兮兮地朝她吐舌头。

案子一破,就好像笼罩在那么多人心头的阴云倏忽散开一般,办公室里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虽然还有一大堆事在等着,但最大的事解决了,剩下的那都不叫事。

晏筝敲敲罗述办公室的门,进去把一个文件夹交给她:“这是惠安小区的排水系统管道分布图,以及所有出水口的现场照片。”

罗述打开来浏览一遍,笑道:“辛苦你了晏筝。”

“没事。”晏筝也笑笑,旋即正色下来,“不过米雯说的如果是真的话,那到底是谁把凶器专门送到程越家里的?还是说她在骗我们?”

“如果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谁是凶手,那就没人知道凶器被藏在了什么地方,更没人会精准地将这些东西取出来精准地扔到程越家里。”罗述道。

“所以她一定是在骗我们。”晏筝顺着她的逻辑捋下来,“那她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扔凶器的不是她本人,大概是怕帮她的那个人受到牵连罢了。”罗述说。

“那我们要把这个人查出来吗?”晏筝看着她。

罗述不置可否。

-

五月八号下午三点,罗述办好了将犯罪嫌疑人移交检察院的最后一道手续,整个案件才算终于告一段落。

刑侦支队全体队员集中在会议室内,她带着大伙复盘了一下办案过程中的主要问题,开完结案会议,又顺道宣布了一下补放劳动节假期的消息。

所有人跟着劳累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放松的机会,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三天,但对他们这种随时随地开启连轴转模式的人来说,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三天假期,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罗队,放假打算怎么过啊?”韩曦然往后一仰,将椅背压到最低,悠悠然地坐在上面转来转去。

“回趟家吧。”罗述一边整理材料,一边道,“你呢?”

“嗯——”韩曦然想了一会儿,耸耸肩,“还没想好,大概率就是家里躺三天咯。”

会议室里的人逐渐走完了,只剩下她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多久话题就从放假转移到这起刚结的案子上。

“你说,米秀兰对米雯到底是个什么感情?”韩曦然表情复杂地问,“要说爱吧,她能为了钱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可要说恨吧,她又尽心尽力地把米雯养这么大,至少吃穿上没有短过。”

“可能她本人都说不清楚吧。”罗述思考半天也只给出这么一句回答。

很多时候,父母对儿女的感情并不是纯粹一句爱恨能概括的。

血缘关系的重要程度可深可浅,特别是在经济条件并不能满足需求时,连自身的生存生活都一地鸡毛,要多无私豁达,才能再掏心掏肺地去爱另一个生命。

可是只要他们还不想彻头彻尾被判定为人渣,社会给他们这个身份赋予的使命,就会逼着他们尽量为子女付出,推着子女往好的地方走——或者他们认为好的地方。

回老家的路上,罗述坐在跨城大巴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倚着车厢壁,目光落在窗外匆匆闪过的树丛、车辆和行人上,可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进眼里。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和母亲一样重男轻女,在她的记忆里经常缺席,总是沉默。与其说是父女,倒不如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直到父亲去世,她都没能找到哪怕一句,和父亲有关的,印象比较深刻的对话。

她穿着高中校服站在病床前时,看着眼前那个戴着呼吸机的苍老的中年男人,竟没生出多少悲痛的情感,甚至觉得有一点陌生,多少年间这个男人留给她的都是背影,突然看到他的脸,无措之外还是无措。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好似从未在他那里感受过什么可以被命名为“父爱”的东西,觉得这个男人如此劳碌如此疲累,只是在完成他身为一名父亲身为一家之主,而不得不履行的责任。

父亲死在了9月17号零点十三分,她十六岁生日的第二天,那一年生日甚至比平常日子还难过,她陪母亲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到夜里十一点多父亲就快不行了,四十几分的时候呼吸停了半分钟,呼吸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一刻母女两人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停滞了。

她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然后听见母亲颤抖着的声音:“今天十六号,你要是现在走了,让她以后生日还怎么过……再撑一撑,马上过十二点了。”

在她难过又昏惑的眼光里,在所有人焦灼又震惊的眼光里,父亲的呼吸竟奇迹般慢慢恢复起来,堪堪又熬过半个小时。

葬礼上她披了孝下了跪落了泪,见着一张又一张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来来往往,有一种麻木的痛苦。

父亲的遗体被焚成一捧灰,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她盯着那个盒子,突然想问一句:“你爱我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自然没有出口,就算说了,一捧灰也回答不了什么。

视野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被带着走进游乐园。罗述突然回神,发现快到站了,于是把随身带的包从座位下拿出来,做好下车准备。

或许那些不得不履行的责任,被他用生命一条条完成了,就算得上是“父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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