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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瞎子河边 (第2/2页)

初二的下学期,那年夏天来得早,还没进六月,天气已经热得不行了。她们学校附近有一条河,名叫瞎子河。那时候还没有被污染,河水清澈得很,经常有人跑去河里洗澡游泳。

那年代管理不严,学生想翻墙从学校跑出去十分容易,十三四岁的少年精力都很旺盛,午休时间横竖睡不着,趴在桌子上又无聊,头顶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风扇,吱呀吱呀转着,没有一点降温得作用。

几个人被热得受不了,合计一番,便决定偷溜去瞎子河玩。

罗述那时也不是听话懂事那一挂的,他们都去,她自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瞎子河岸边是一片草地,还长着几棵枝叶繁茂的野树。一行七八个少年,本来就热得大汗淋漓了,一瞧见河的影子,就撒欢式地跑了过去,跑到岸边把上衣一脱,直接跳进了河里。

少年们泡在河水里,顿时感觉凉快不少,乐着相互泼水瞎闹,笑声传得格外远。

罗述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下,没有下水。

有个男生喊她:“罗述,下来吧,这水可凉可舒服了!”

她还没开口,旁边一个男生给打了那男生一下:“你傻啊,罗述是女的,怎么也不能脱了衣服跟我们泡一起啊!”

那男生嬉笑着回击了一下,然后对她道:“那你去树底下歇着,那里也凉快!”

罗述正有此意,悠闲地踱步到最大的那棵树下,厚重浓密的绿荫泼洒下一地的凉意,她靠着凸出地面的根系,半卧下来。

那树底下比教室里舒适太多,她仰头看着纵横交错的枝桠,以及枝桠上缀满的绿叶,这棵树的太生机勃勃,叶子长得密密实实,阳光几乎透不过来,就算侥幸透下来一点,也非常小,和星星一样。

盛夏蝉鸣喧闹,还有那几个好朋友的吵吵嚷嚷,河水被风掀起波澜,所有的声音都往她耳朵里钻,显得世界好不热闹,又慢慢变得遥远,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陷进了梦境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却记得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

罗述猛地坐起,被呛得剧烈咳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还有水珠从额头流淌下来,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她抬手抹了下脸,才看清眼前的情景。一群和自己父母年龄相仿的叔叔阿姨围在她身边,像一堵墙似的,把午后的阳光都隔绝开来。

她眼眶酸疼,揉了好几下,才注意到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眼睛通红、头发乱糟糟的。十四岁的年纪还没有见识过人性的邪恶面,所以当她辨认出那些人的愤怒、悲痛、仇恨时,第一反应是无措,她往后缩了缩,生怕那些人是准备吃了自己。

可下一秒,一个人朝她伸出了手,拽着罗述的衣领,硬生生将她拎了起来。

人群散开一条通道,她才终于看到那堵人墙之外发生了什么。

瞎子河的岸边,躺着五个人,准确来说,是五具尸体,被水泡得白生生的,就这么暴晒在烈阳之下,每一张面孔,都是她的好朋友。有人抱着尸体在哭,河里有几个穿着救生衣的大汉,似乎还在打捞。

罗述的脸霎时变得煞白,脑海里也随之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忘记了被人拽着衣领的疼痛。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念那些朋友的名字,但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紧接着,她被连拖带拽拉到河边,那些人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跪下来,脸部贴近水面。

人声嘈杂,人群混乱,她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

“是不是你撺掇我儿子下水的?”

“为什么你没有下水!”

“一定是你杀了我儿子!”

“你去给他们偿命吧!”

那些尖锐的声音扎进耳蜗的时候,罗述自己也有了一瞬间的犹疑——她干了什么?是她杀了她的朋友们吗?

但是眼下的境况来不及让她细想,那些人是真的想将她推进河里,死亡近在眼前,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挣扎起来——

“救命!救命啊!”

“你还有脸喊救命!”

“那我告诉你!杀人就该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救命——

救命——救命——

慢慢地她喊不动了,刚才被当头泼的那盆水,混着汗水,让她浑身湿透。单薄的棉麻短袖黏糊糊地粘在身上,因为领子被揪着,衣服整个向上滑,腰腹露了出来,被地面上的石子划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嗓子干涩发紧,她张到最大,发不出一点声音,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住手——”

迷迷糊糊中,一道声音穿过嘈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那么坚定决绝,掷地有声。

罗述感觉另一双手抓住了自己,把她从那群人手里抢了过来,紧接着被拥挤一个怀抱里,她半睁着眼,没有看到救命恩人的长相,只看到了那个人胸口的警徽。

“没事了,别怕……”

那么热的夏天,警察的衣服也是湿的,她被抱在怀里又闷又潮,但她一点也不想挣脱开。一闭上眼睛,全是她的朋友们发白的脸,还有差点要将她淹没的,冰冷的河水。

她伸手紧紧攥住那个警察的衣服,眼泪被压抑到极限之后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哭声溢了出来。印象中十岁以后就没怎么哭过了,就算以前上蹿下跳磕破了头,还能乐呵呵地自己给自己包扎,眼下身体上受的伤分明不值一提,可她还是按捺不住地难过。

她的朋友,明明睡着前还笑嘻嘻地喊她的名字,再睁开眼时便无一生还。

那些家长,大抵是被痛苦冲昏了头脑,急切地想找一个发泄口,而同样逃学出来的她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理所应当就要承受人在面临极端情绪时,掩藏不住的恶意。

她埋在警察的怀里哭了很久,直到又一双手把她从这一点依靠中强硬地拽出来。

她泪眼朦胧地回头看,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脸。

下一秒,一个耳光落了下来,响亮刺耳,不遗余力。

罗述僵在原地,刹那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余光里那个警察上前拦住了付爱青,那些家长察觉出付爱青是她的母亲后,也转向在场唯一一个和她有关系的成年人,去讨要说法。

她摸着肿起来的脸颊,耳侧嗡嗡作响,只剩下风和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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