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计 (第2/2页)
看着阿宛错愕的神情,花阿娘硬着心肠说了下去:“他身为长子,自要为自身,为王家筹谋。他在长安城中略有薄名,虽性子清冷,但这些时日也常去些寿宴喜场作些唱合之作讨些彩头,来这香积寺中绘壁,除了积功德,怕也是……为了生计……”
阿宛抿了抿唇,竟说不出话,双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衣摆,扯出轻微的嘶拉声。她向来洒脱,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高堂华屋与陋室石窟对她并无分别,更不曾背负过谋生与家人的负担,但他……他的身后,却是崔夫人与一家老小的殷切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他如何能像她一般,不管不顾地活?
花阿娘见她脸色阴郁,忙拍着她的手宽慰道:“只是一时难关罢了!明年开春即是春闱,以王家十三郎的学识,考取个功名如囊中取物,不在话下!到了那时……“ 花阿娘突想到阿宛现下的乐籍身份,只得硬生生地卡住了话头。
阿宛置若罔闻,掀开车窗帘回头望去,想要从那轮廓中找到那座殿阁,找到一些他的气息, 以证实今日下午的甜蜜不是黄粱一梦。远处暮色重重之中的香积寺只留下如层峦叠嶂般的错落飞檐,山门亦融入林中,再也看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放下车帘,呆坐半晌。扈五娘不知来龙去脉,皱眉道:“你们说的那个王家十三郎,可是近日以重阳诗闻名长安的少年?”
花阿娘点头道:“正是他。“
扈五娘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那日送披帛的,可是这位公子?阿宛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半年里,我听梨园中的姑娘们便提到他好些次,不光文采斐然诗画双绝,而且风姿高洁如月下松。他本出身高门…… “她终于确定阿宛她对李龟年无意,心情甚是松快,侧头看阿宛的神色,却见她眉头蹙得更紧,不由也沉默了。
车内三人心中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第二日,阿宛青着眼圈,一早便又驱车来了香积寺,更带了满满一车的冬衣与被褥、炭炉等物,知会了寺中管事后便去了王维所住的禅房。
王维正在早课,却听外面一阵车马声,却是阿宛带着人搬来了好多御寒之物。他看见阿宛,又惊又喜; 阿宛见他居于这坐落于寺中北角的小小一间厢房,屋内阴冷陈旧,只一铺一桌,薄寝寒床,不免有些心疼,忙招呼着仆役们将物品一一安置好。
好容易安排妥当,阿宛摒退了旁人,用新置的小火炉俨俨地沏了一壶姜茶。王维浅笑着,静静看着阿宛在屋中忙碌,这小小陋室,一时间活色生香,春色满溢。茶汤已沸,阿宛斟了一碗姜茶递给王维:“摩诘,你尝尝我新试的茶,加了些陈皮和姜末,冬日最是暖身!“ 她自己亦倒了满满一碗,几口喝下,手脚这才暖和了起来。
王维尝了一口,皱起了眉,却瞥见阿宛那期待的眼神,只好一口吞下。阿宛倒是看出来了,有些气馁:“……不好吗? 旁人都说不错呢……”
他一挑眉:“旁人?还有谁喝过你这新制的茶?”
阿宛刚想说是爹爹李成器,突然想起花阿娘说起崔家与王家现在的光景艰难,如果现在再告诉他她已经是宋王殿下的女儿,怕他会有些不自在,一下便期期艾艾了起来。
王维佯装生气:“是李龟年吧?他怕是以前没喝过什么好茶!”
阿宛无赖一般,似扭骨糖似地粘了上来:“摩诘摩诘,茶里可没有加醋,怎么你说话这般酸溜溜?”
王维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气道:“你又给他沏茶,又给他摘梨,我当然生气!“
阿宛一下坐直了身:“你怎么知道我给他摘梨?“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王维,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我在树上看到的墙外的月白袍子,真的是你?“
他迟疑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我……那日剑舞后,我便猜那舞剑女可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