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玩笑 (第2/2页)

不等阿宛再说话，他便敛起了身上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挺正了身子，正色道：“我此去凉州，一是得金陵守备赏识，荐我去河西二道为大唐神武军打造开花箭，二是那里有不少我父亲的旧部，还有哥舒大哥一家人，三是……”

他停了一下，神色肃穆道：“你还记得当年杀害公孙娘之子鸦奴的安禄山吗？有人说，他重操旧业，如今跑到凉州互市中去做牙郎了！”

那血淋淋一幕顿时在阿宛脑海中闪现，她腾地一惊，旋即眼中泛起恨意：“这厮看来是真怕死，竟躲到了那里！”

裴迪沉着道：“他生性狡诈虚伪，竟在凉州混得不错，更无人知道他在长安的恶行！我若要惩治他，还得抓住他的把柄，名正言顺才行！所以……我怕是会在凉州呆上些时日……”

阿宛浓黑修长的双眉拧到了一块：“……为什么不能在四下无人处，直接给他一刀？这是行侠仗义，我们问心无愧！”

裴迪一怔，忍俊不禁，又变成了捂着肚子的朗声大笑，眉目舒展，一如春山迎风。

阿宛虽不知他在笑什么，可见如今他终于卸下防备，化了眉头霜雪，仿佛了又回到了她印象中那个嘻笑怒骂行事乖张的少年郎模样，心中却也是十分欢喜，脱口而出道：“裴迪……我喜欢看你笑……“

裴迪的笑意渐渐冻住，挂在了脸上，却再也去不到他的眼里。

他心里在嘶吼着：“明明让我再也笑不出来的人，就是你！“

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责怪她。话到嘴边，又变成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那你趁现在多看一会，以后看不到了！“

阿宛却听出了这玩笑背后的真心，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掩饰地看向四周。

远远地，她望见运河中飘来了几朵祈福的莲花灯，定睛看去，莹光闪动，宝华相生，在脉脉河水的折射下，如同在河水下睁开了一双双明灭的眸子，有种诡谲而佛性的美丽。

阿宛不禁灵机一动，看向裴迪轻声道：“明日便是汴州的盂兰盆节大会，大相国寺会有一个盛大的法会……你……你要不要去为柳夫人与裴将军祈福超度？”

裴迪望着那些莲花灯，静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刚与裴迪约好了明日戌时在大相国寺门口相见，他们便听到了城中一波接一波的宵禁鼓声。

裴迪仍像往日一样，送阿宛到了客栈门口中，便笑着转身而去。

阿宛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她一想到终于能与他再做回朋友，想到有这个机缘为柳夫人和裴将军再做些什么，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一夜好睡，等阿宛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窗外阳光正烈，将院中的一树微微晃动的青竹影子打在了她榻边的窗纸上，俨然一幅笔力遒劲的水墨丹青，煞是好看。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久，仿佛闻到了空气中有一阵淡泊清雅的竹叶香气传来。

阿宛心满意足地坐起了身，却透过榻前的绵纸屏风，隐约能看到似有一宽袍缓袖的人影正坐在窗下的竹席上，意态闲然在烹煮着茶水，可微微听到几下清脆的青瓷茶具的碰撞声，如敲冰击玉。

是她太想王维了吗？这个人影，太像他了。

她揉了揉眼睛，甚至来不及趿好鞋子，便穿着素白禅衣光脚奔了出去。

转过了屏风，等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又惊又喜地呼出了声：“摩诘！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