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魂魄毅兮为鬼雄 (第2/2页)
耳边掠过一阵阴风,他整个人飞腾起来,他错愕地看向他们,看到自己缓缓飘离冥塔,顺着通天剑向上飞去,而梅子和南宗眼中充满无限希冀地看着他。
“南宗兄,梅子姐!”伏云隐伸出手想抓住他们,却怎么也抗拒不了那天空的引力。
站在塔上的二人,遥遥向他拱了拱手,满含别离之情地笑了笑,随后便化作两道金光坠入冥塔,不见了踪影。
“南宗兄!梅子姐!你们保重啊!”
伏云隐落下无形地泪珠,天空出现一道灰色光洞,将他的身体吸入其中,在消失的最后一刹那,他看着荒烟剑冢喃喃道,“各自……珍重……”
……
时维七月,序属孟秋,暑去凉来,一声新雁南楼外,早送西风信息,风是季节的使者,北风一到,黄山新绿的叶片纷纷枯黄,停止生发的万物进入纷纷凋零之程,准备进入下一个轮回,在主峰莲花峰望去,整座黄山层林尽染,枫叶火红,不老松长青,梧桐泛金,山体俊秀,烟云缭绕,薄暮之霞,照在二人身上,暖意融融。
莲花亭中,梵无累看向身旁的裹在衲衣中的男子,眼中满是柔情,待斜阳余温将逝,她才道,“云隐,我得走了。”
伏云隐脸色有些苍白,身影比之之前,略有些萧条,他含笑点点头道,“嗯,这几个月辛苦你了,你本不需要这样的。”
“呵呵,上次太湖中还蒙你照拂,若不是将大势至迎回,我还想和你们同行一段时间呢。这次孙伯伯把你带到黄山来医治,我若不来照看一二,心中始终挂念。”
梵无累话到此颇为意动,她情不自禁地抬手去握对方的右手。
“呵……”
伏云隐看着她不可掩饰的深情,突然有些沉寂,待那柔荑触碰到自己的时刻,他眼中的梵无累突然变成满面娇容,一头银发的狐娇娇。
他心中一跳,不着痕迹地侧过身,貌似不经意地挡住对方的行为。
待触碰到那柔软的衲衣,梵无累明显一怔,随后像小偷一般暗自将手抽了回去,眸中飘过一丝疑惑和不知所措。
良久,她才转身离开莲花亭,向山下行去,待要行至阶梯处,耳边才传来伏云隐的话语。
“保重。”
梵无累回过身,见伏云隐正倚柱看着她,双眼沉静,气息超然,她没由来地,有一股心酸在腹中盘旋,可她却释然一笑,双手微微上举,向他抱拳致谢,随后便转身离去,夕阳之下,眼中已有一汪清泉。
猎猎西风吹拂,吹动百衲衣的袖袍,伏云隐摸摸胸膛,这里被龙行云一掌击碎,胸骨,背骨寸寸断裂,若不是在一夜之间被送至黄山结庐处医治,他已经在当晚命逝。
“这药圣果然了得,仅三月有余,就把我治得恢复成这样了,虽然还不能和初时相比,却也大半痊愈。”
鼻头微微一动,一股香气飘了过来,他运起紫目向峰下望去,只见千丈之下,深林之中,一座庭院的烟囱上的袅袅青烟已经接近尾声了。
噗……
他脚下一旋,整个人便钻入云海,透过云层后径直朝幽深的院落奔去。
不多时,他便越过悬崖和丛林,踏足院落之外。
呜……
恰巧这时,旁道参差不齐的石板路上,传来一声兽音,伏云隐转头向右边看去,那株苍松后走出一只斑纹黑豹。
那豹见伏云隐后一仰头,随后便浑不在意地继续走来,它身上却驮着一位须发尽银,满面红润,头束青巾,身着灰衫,持一根虬龙盘枝杖,背负青竹编织篼,身带从古而来的道家仙气,面含济世怀仁的医家慈悲老人。
呜喔……
那黑豹驮着老人徐徐前行,不久便到了伏云隐跟前,伏云隐微微躬身,“孙老,您回来了。”
不错,此人正是清流结庐孙乾盛,此刻孙乾盛高兴地捋了捋胡子,从黑豹背上放足而下,到了伏云隐跟前后伸手在他衣衫外仔细地摸了摸各处骨节,待查探完毕,他才朗声大笑,“哈哈哈,续断,土鳖虫,马钱子,骨碎补这些药物稳定了你的骨架,还全赖你骨顺筋柔,不会在重生阶段另行增生,我估计,继续修养二三月,你即可恢复如初了。”
伏云隐大喜,“多谢孙老前辈救命之恩。”
“哈哈哈,走吧走吧,本是山中人,何由多知礼?哈哈哈……”
看得出来孙乾盛心情不错,他牵着伏云隐穿过柴扉,进入内院,那只黑豹温顺地跟随在后面。
“师父。”
“师父!”
“尊者。”
庭院中另有五人,除却古月四人,另外一名白净小童,年岁约摸十五六岁,身材颀长,身着黑色短扎,内衬白色短袖,头扎道髻,脚踩一双千层底,打扮比之孙乾盛约摸正式一点。
“最后一个菜来咯。”
此处庭院为独栋院落,本是孙乾盛隐居之处,后古月五人到此,便自己在院落周围扎起四座独体茅屋,幸而此地无山洪水泽,泥流崩石,风水极佳,因此众人所建茅屋免了风雨的侵蚀。
曹椽一身蓝褂,他和田海螺二人从厨房中端出最后一道菜和一饭甑,前往院落中的一处藤亭。
呜……
那黑豹见曹椽出来,顿时双目炯炯,不自觉地朝他走去。
“哎呀妈呀,大耳,快把它拦下来。”
曹椽一声惊叫,赶紧和田海螺到得藤亭,那被称为大耳的人,正是那道童模样的少年,只因他双耳如刘玄德,虽未垂肩,却也比常人宽大,看起来很有福相。
他登时上前拍了拍黑豹的头,“那里有你的份儿,别来吃我们的。”
黑豹一个激灵,便不去追曹椽了。自古月他们到来,曹椽所作素斋,得清淡之真味,肉食之鲜滑,这条畜生,从小被孙结庐养大,平日吃些山中野果,就着山珍药材,偶一寻真斋之味,它便彻底迷上了米饭的滋味,一日竟不顾孙结庐的威势,公然掀桌吃食,事后孙乾盛自然好一顿教训,不过曹椽宅心仁厚,和田海螺二人利用木板和竹子为其造了一个尺许高的饭桶,这样便皆大欢喜,孙乾盛由此对古月几人更为爱惜。
七人迈入藤亭,待孙乾盛落座后,其余几人便依次围坐在桌旁,这张四方桌竟然是由竹编织而成,年岁久远,各处已经被磨蹭得发出光亮,曹椽乐呵呵地给大家盛上饭,对他来说,每日修行如意事,餐餐能得喜神随。
“哈哈哈,想我开轩亭已经几十年了,还能有机会在这里用来招待客人吃饭,真是没有让它白白存世呐。”
几人闻言一笑,古月道,“呵呵,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尊长逸兴,真是令人向往。”
“哈哈哈,大师兄,只是可惜,咱们现在已经戒酒了。”
“嗨,听老夫一言,想喝点就喝点,我医家之论,酒乃阳神,少许可御寒,可祛湿,可解心郁,妙处无穷。”
呜呜呜……
开轩亭旁干得正香的黑豹嘴中传来呜呜声,既不想停止,又不想不附和他。
“哎,不过……”
孙乾盛夹起一筷子苦瓜,和着沥米饭吃点后继续说到,“不过既然选择皈依一门,那就按照那一门来修行,莫三心二意,最后一事无成,佛门戒酒,自有它的道理,我医家不禁,自然也有我等的道理。”
“尊长所言极是,我等一定谨记。”
“你们几个,如果不是亲自说出来,我都怀疑你们是哪个大修行出来的,当然,老夫不是说云隐不强,相反,云隐能为师长,且有大宗师之能,只不过老夫随固有观念的迁化,自然而然不敢相信罢了,呵呵呵……”
“孙老过誉了,云隐羞惭。”伏云隐放下碗朝他微微欠身致礼。
孙乾盛见他此态,心中暗赞,嘴上却道,“嗨哎,云隐过于谦逊,如我黄山,有天下第一奇山之称,若有显龙之姿,不为世人所知,岂不是憾事?”
“且来说说曹椽这小子,其貌不扬,其心不显,日后定也是一代宗师。”
“哦?哈哈哈,尊长见笑了,我老爹只让我更上一层楼,没让我成一代宗师呢。”曹椽眯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田海螺噗嗤一笑,用筷子击打了他一下,“尊长说你你就这个憨样儿……”
话过五巡,其乐融融,孙乾盛突然说到,“想三月前,云隐初至,骨头尽断,仅以筋相连而不至于离体,心脉微如风中残烛,我都以为他醒不过来了,你们的师父,真是大福大贵的人啊,云隐,我知道我的药不过维持着你的骨血,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战胜昏昧醒过来的呢?”
众人闻言,俱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们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当日只是听梵无累说,昏迷中的伏云隐,眼中流出了泪水,如同一尊流泪观音,或许,是有一股悲悯的力量,将他唤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