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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尘百里奔考场 高歌一曲向未来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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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富祥和沈富友兄弟,现在都成了六三高的毕业生。就在前两天,他们的母亲与世长辞了,两弟兄都沉浸在悲痛中。他们的父亲,早在1949年就去世了,全靠母亲把他们弟兄姊妹拉扯大,现在母亲又去世了,临近高考的这两弟兄,只得擦干眼泪,把悲痛深深地埋入心底,把心思收到学习上来。现在毕业了,两弟兄就朝金峰走,他们还有一个姐姐,在金峰医院当院长。沈富祥对沈富友说:“我们就走路到仁寿吧,姐姐每个月只有27元5角钱,还要供应我们的生活费用。”沈富友说:“哥,我没有问题,你的身体不好,才不久,下晚自习,你都昏倒了,还是一班和二班的同学,把你抬进寝室的。”沈富祥说:“我们慢慢走吧,早晨走早一点。”两弟兄回到家里,妹妹一个人在家里。三姊妹见了面,虽然高兴,但没有了母亲,这种高兴都有限得很。

当时公共食堂已经不办了,各家各户自己搞吃的,好在沈富祥两弟兄回来,带得有学校发的米。吃过晚饭,姐姐回来了,问他们:“哪一天高考?”沈富友答道:“7月15号,在仁寿考。我和哥商量,走着去。”他姐想了想问:“学校能找着汽车吗?”沈富祥说:“联系了一个五通的货车,要坐车的就在井研车站等。要六角钱的车费,还要一元二角钱的伙食费。”他姐说:“都坐车去,这么远的路,这么热的天,妈妈不在了,我是大姐,该我尽这个责任。”她拿出四元钱,给沈富祥说:“你们一定坐车去!要考好!都考上了,我都负责供你们!”沈富祥接过钱,两弟兄又感激又难过。

井研中学六三高的大部份的同学,可没有沈富祥弟兄这么幸运。井研县城到仁寿县城,45公里,有公路,没客车;货车费6角。但大多数的同学选择了步行,一则赶车没把握,二则6角钱,对于当时的一般农家人来说,可不是小数字。这支高考大军,到了1963年7月14日,早早地就出发了,他们要赶到仁寿,参加第二天早晨7点30分就要正式举行的高考。这些同学,有的家离县城还有三五十里,有些同学是7月13日就到了井中校。他们大都是这样装束的:几个人一床席子,每人一个口袋或挎包,装着笔、碗筷和在路上吃的干粮。大部分同学带的是包谷粑。考试期间的费用和粮票,分组由专人保管,每组八个人。由于学校没有集体组织。同学们都是三三两两约好,很早就从各自的家里出发,因此,实际的路程,大多是百里以上。

那天,太阳太好,就像存心要考验这些高中毕业生似的,不到早晨8点就红彤彤地冒出山包,一波盖一波的把热浪向同学们身上泼来。他们先感觉到的是背上热烘烘的,后来是背上火辣辣的,但脚下却还清爽,走到12点过后,脚下的泥土也开始热烈起来,狂吻着他们的光脚板。看见有浓荫的大树,他们就跑过去坐一会儿,让汗水落一落,让皮肤凉一凉,把热气散一散。看见水井、小河,就摘片桐叶,舀点水来解解渴。同学们都没有伞,少数人有草帽,于是多数同学就折断路边的黄荆条,加上些桐叶,做成树叶帽,圈在头上。肚子饿了,他们就拿出干粮,你分点给我,我分点给你,边吃边走。本来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同学们完全应该谈笑风生,可光辉灿烂的太阳,烤得他们大都哑口无言。他们大多是下午两点钟就到了仁寿。虽然热得难受,累得乏力,但高考的兴奋,仁寿县城的木塔,一路的山水风光,又使他们心情格外的好,一群汗流满面的男生是哼着歌儿进的仁寿县城。

沈富友弟兄、 廖文刚和马踏的、城里的及远道的27个同学,可又是另一番经历:学校事先向车站联系了一辆货车。他们也很早的就到了车站。那时的车站在县医院的对门。门口贴了张纸:井研车站。上面并没有“汽车”二字,那可不是疏忽,这个车站的运输工具不是汽车而是牛车、人力车。这个县还一辆汽车都没有。这个只有一个人管的车站,竟然还属于省车站。外面是半人高的黑砖围墙,大门可是体现了‘有无相生’的原理,只立着两根黑色的砖柱,砖柱间既不砌砖,也不安门,便形成了一道敞门。进门去是一个能停四五个汽车的方坝子,里面铺着黑黑的炭渣。向东的七八级台阶上去,是卖票处,外面是一间敞房子,安有一张能坐四个人的长靠背椅,里边一间小屋,坐着一个女的,大辫子,青水脸,不说也不笑。

这支队伍里,有两个班的班主任老师,还有李荷艳,程茜平、李玉芳、邱丽华、雷碧琼、廖华清、郭惠玉、郭茂清、殷辉尧等等街上的同学和马踏的部分同学。他们从早晨八点等到九点,又从九点等到十点。一直等到十二点,都没有汽车的影子。廖文刚于是去到窗口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大嫂,请问……”那女人像借了她的米还她的糠似地崩着脸说:“什么大嫂,还没结婚呢!”廖文刚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姐,请问,汽车什么时候能来?”“来的时候就来。”她昂着头,看也不看廖文刚一眼。廖文刚很想回她两句,郭惠玉,扯着他的衣角,把他拉离了窗口说:“这种人,值不得和她生气。”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也没有看见半只汽车轮子。天气又热,师生们,那张凳子可不够坐,只能在房子里倚倚靠靠,在阶梯上走来走去,到门外向南边张望张望。站够了、走够了、望够了的,就随便找张废报纸垫着,坐在地上。阳光直射的炭灰坝子里,灰尘都是滚烫的。打光脚板的同学往里一走,直叫:“老天爷要炒脚指头吃了!”郭茂清说:“等二天,一路上车轮滚滚,服务员高喊‘到仁寿的上车上车’,就不会这样等了。”余老师说:“我们县,还一辆汽车都没有。这个车,是为了高考从五通桥调的。”同学们都盼望着,什么时候,井研才有自己的车。

廖清风已经是第11次跑到门口去张望了。他刚把头伸出去,只见南边公路上烟尘滚滚。“车来了!”他大声嚷着。人们都带着自己的行李,涌到公路边等候。只见远远的一辆敞篷货车,向这边飞驰而来。吼声如雷。后面烟尘弥天。一会儿,那辆货车,带着尘灰,带着雷鸣,在车站门口,“咕”的一声站住了。车站的姑娘,走到门口和司机打过招呼,就点名上车。这批乘客多数并没有坐过车,也没有上过车,一听点着自己的名字,便慌忙往车上爬,有的从左边爬,有的从右边上,有的从后面攀。先上车的同学就回过头来接车下同学们的行李。郭惠玉、廖清风把同学们的行李都集中起来,放在车箱后面的一角,用绳子固定牢。廖文刚是坐过一回货车的,上了车就告诫同学们:“用手牢牢抓住车箱或者车篷架子!”郭茂清说:“颠起来,可以鼻青脸肿;颠下去可就头破血流了!”

师生们上车后,可都没有座位,大家都不愿意蹲着,只看别人的后背,于是都或正或侧地抓着车厢的随便什么部位让身子站立着。司机高喊了一声:“抓稳点!”车子便轰轰地响起,轻轻地向前开动,同学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惹出一车惊叫,然后就飞驰而去。车子到了井研中学门口,不知是谁说了声“母校,再见了!”同学们都深情地看着生活了六年的母校一闪而过。上北门坡汽车象猛兽似的吼叫着,过了北门坡,车速更快了,滚滚的泥尘把同学们裹卷着,西斜的太阳,虽然仍旧毒辣辣地晒在人们的背上,但扑面而来的田野的风,却让人心旷神怡,同学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我们像双翼的神马,奔驰在草原上……”

但这里可不是草原,山渐深,路渐陡,弯渐多,进入仁寿的二峨山,看见莽莽万重山,大家这才体会到了什么是“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同学们往下看,壑深不见底,房屋就像火柴盒;往上看,路如飞蛇,盘入白云中。山势的雄奇,让胆大的壮志凌云,使胆小的心惊胆战。有几位女生晕车,觉得天旋地转;哇哇的吐,李荷艳在车上就哭起来了,说:“比死还难受,干脆我跳下去算了!”廖文刚说:“坚持就是胜利!只有一小时的路!”男同学们都打趣说:“不经此番苦,哪有明日甜?”“现在坐飞机不要紧,考场上脚踏实地就好!”

沈富祥身体不好,在车上站了一会儿,就吐得昏天黑地。他闭着眼睛,手紧紧抓着车厢壁。

只一个小时,同学们就看见了仁寿城南的木塔,巍然耸立于青天夕照中。在车站下车后,同学们都象刚从灰堆中钻出来的一样,成了灰人泥人,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都布满了黄尘,脸上手上颈子上,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糊得师生们都成了泥菩萨。同学们就带着自己的行李、由老师领着到了住宿地——仁寿师范校,步行的同学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同学见面就像阔别三年的亲人似的,问长问短。廖文刚握着殷德友的手问:“90里路,腿都僵了吧?”殷德友说:“我可是100多里路,僵是有点僵,仁寿县城,我们可都逛遍了。”殷正清说:“一路风光,可比你们坐在车上看得真!”鲁近初说:“看看我们仁寿县城,比你们井研如何?”

坐车来的同学们,都还没有住处,余老师去联系后,叫大家住楼上,自己去搬草来旋铺。同学们很不高兴,有的女生竟然哭了。廖文刚说:“没有关系的。红军打仗的时候,谁会给你铺草?走,身体好的,我们一路去搬!”不晕车的男生和女生,就跟着余老师去搬草,路不远,只有两百来公尺。同学们都尽自己的力量搬,搬到住地,先铺草,然后放上自己带来的席子。这才算有了安身之处。大家闲聊了一阵,就去看考场,然后集体吃晚饭。吃完饭,竟然不供应水。

晚上,酷热难当,一身灰土,一身难受,蚊子袭人。廖文刚说:“当年苏东坡大约也过过这样的生活。他有句诗说“飞蚊猛捷如花鹰”,蚊子象老鹰那么厉害,没有经历过,哪里写得出来?”看来老天爷也可怜这批学子,半夜之后,竟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男生们都到雨地里,就着雨水洗澡,还小声的说:“老天爷的淋浴,真舒服!”蚊子们可能也吓得自顾不暇,鼾声终于代替了巴掌拍打蚊子的“噼啪”声。

第二天,六点同学们就被老师叫醒起来洗漱吃饭。到7点15分,就准时进入考场。廖文刚又遇到了麻烦,他的笔杆上刻有鲁迅的诗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被监考老师叫到了门外。廖文刚心急如焚,他可没有准备得有另外的笔。同学们一般都只有一支笔。廖文刚给监考老师说:“可不可以请示一下领导?”监考老师说:“去考务办公室。”廖文刚到了考务办公室,说明了情况。一位四十来岁的同志,把廖文刚的钢笔杆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说:“给监考老师说,可以进去。”廖文刚这才急忙往考场跑,满头大汗地进了考场。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廖文刚进了考场,反而非常的镇静了。第一场考的是“本国语文一”,文科理科工科的都一样,写一篇作文。题目是二选一:《五一日记》、《唱国际歌时所想到的》。

廖文刚看了题目,立即选定了“五一日记”,因为今年五月一号,学校举办了“五一图片展”。既有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又有中国解放以来取得的成绩和工人的先进事迹。他写这篇文章时,完全沉浸在当时参观展览的情境之中。自己觉得,写得有景有情,有叙有议,非常成功。

一科考试完了,同学们大都不会看书,因为这么远的,很少有人带书来。同学们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相约逛仁寿县城。那四天的仁寿县城里,午饭前、晚饭前、晚饭后,都能看见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在大街小巷闲游。他们不会买东西,因为兜儿里都没有余钱;他们还不肯到商店里去逛,因为他们自己都感到了身上的汗臭,那倒不是因为大家懒,谁会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呢?要是洗来晒起,还非得影响考试不可:总是会担心着,这么多人,就不说偷吧,万一收错了,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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