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得军校通知急急回家 和亲人交谈依依惜别 (第2/2页)
盛夏的骄阳虽然毒辣辣的,廖文刚却浑然不觉,他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田里的秧苗更青,地里的苞谷更黄。他自己的感觉像是打足了气的轮胎,再重的车箱也能承载,再陡的山路也能驰骤。他急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和弟妹们。母亲是自己读书的最有力的支持者,如果没有母亲的支持,他也许就和二哥一样,当一名竹器工人了。他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一个遇见的人。因为他不但已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而且已经成为了解放军战士。
路边的包谷林显出了金黄,竹林更显得亲切。他在路上,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跑,或者说是在飞,不过感觉归感觉,30里路,可得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他赶到研经乡粮店时,已经下午4点半了。他从来没有办过这些手续,他见一个妇女悠闲地坐在粮店里,内外都没有其他的人,就上前去问:“请问同志,我怎样办有关粮食的这些手续。”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她看。那位女同志一看就惊讶地问道:“你的?解放军外国语文学院!不简单!”廖文刚笑微微地站着看他拿起算盘算了一阵说:“还要挑32斤粮食来卖了,才能转粮食关系。”廖文刚知道家里正分了些包谷,便问道:“挑包谷来,可以吗?”“可以。”“谢谢啦!”廖文刚拿过录取通知书转身就往家里赶。
五里路,只半个多小时,就被廖文刚的脚板丈量完了。进到院子里,廖文刚就高喊:“妈!录取通知书来了!”他母亲白翼坤正在后门喂猪,听见文刚的喊声,立即跑了出来:“什么学校?给我看!”三个弟妹和大嫂云霞、侄女儿琼华都奔了出来。廖文刚说:“是张家口解放军外语学院。”白翼坤双手捧着录取通知书,嘴里一叠连声地说:“共产党用我的老三,这就对了!我说三儿有出息,就有出息!”然后她当着云霞嫂的面开始骂她的大哥邱正益:“狗日的邱正益,说老三读书不怎么样!瞎了他的狗眼!”“廖文辉也是反对老三读书的,不读书,能有今天!”
廖文刚等妈妈高兴得差不多了才说:“还要卖32斤包谷,才能办粮食关系。”白翼坤说:“卖吧,还不太干,明天准是个大太阳,晒半天,下午去卖。”春晴、国忠、祥宁和万大嫂一家,都过来争着看录取通知书。他们大都不识字,端详着这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羡慕着、感叹着,称赞着廖文刚有出息。
这天晚上,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等熏蚊子的浓烟刚刚消散,大家就坐在院子边的梅子树下闲聊。廖文刚尽自己的想象回答着亲人们的提问。大家直吹到月儿偏西星儿淡才进屋休息。廖文刚和母亲弟妹们挤在一张大床上,老是不能入睡,他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弟妹们,心里又是兴奋,又是难过。
第二天一早,廖文刚起来,把缸子里的水挑得满满的。挑最后一挑水的时候,他特意在玉容的家门口放下水桶歇气,进屋去向玉容的爹妈告别。他还走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友玉容的坟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玉容的母亲也到坟地来了,他拉着文刚的手说:“文刚儿呀,你要远走高飞了,玉容儿,没有这个福气,只能躺在这里了。”廖文刚说:“我会在心里记住玉容和伯父伯母的。我相信我们的国家要好起来,不会再出现粮食关那样的灾难了。”
等太阳出来以后,白翼坤就把包谷晒起了。廖文刚又叮嘱弟妹们说:“要听妈妈的话,国忠和祥宁要好好读书。有知识总是有用处的。天气热,下河洗澡,可要当心。”
吃过午饭,到了下午两点过,白翼坤抓起晒坝里的几颗包谷咬了一下,说:“可以了。”家里没有小箩筐,只有大箩筐。母亲称出33斤玉米,分装两个箩筐里。文刚说:“只要32斤。”母亲说:“多得少不得,如果不够,那么远的怎么办。”文刚说:“还要到学校去办组织关系,我挑粮去卖了,就从那里去县城了。”国忠、祥宁说:“我们送三哥到街上,我们拿空箩筐回来。”春晴说:“我也去。”母亲说:“也好。我眼睛不好,你们就替我送送你们三哥。”
母亲找来扁担,文刚把棕绳缠绕在扁担上,试了一试放好,然后抓住妈妈的手说:“妈妈,保重,我知道家里的艰难。”文刚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模糊的眼睛,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母亲说:“去吧,要好好学本事,有能力就可以闯天下,没有能力,就只能跟在别人后面爬。要勤快,要动脑筋,要容得人,要学习我们白家的传统,逢软不欺,逢恶不怕。家里,你就不要管了。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好多了。时间不早了,去吧!”
廖文刚挥手擦去泪水,春晴妹妹已经挑起粮食,出了院门。两个小弟弟跟在后面。文刚就在后面追。母亲和云霞嫂、琼华、秀华都送到竹林边。要转过鸦鹊口时,廖文刚又回过头来,高喊:“妈妈,保重!亲人们再见!”廖文刚看着站在竹林外斜坡上的母亲,头发在风里飘,这样一别,不知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他站在那里远望着母亲的身影,至少过了两分钟,才转过鸦鹊口,追上弟妹们。四姊妹都没有说话,大家的心里都是又喜又忧。千山万水相隔,这些从书上早就见过的词语,马上要变成现实。现在就在眼前的人,马上就要分离。那种滋味,像在梦里似的。
过了断桥河,文刚去抢春晴的扁担:“给我,我来!”春晴说:“我都十六岁了,这点算什么,我送公粮,80斤,挑到舞凤山还不歇气哩。”国忠、翔宁也说:“等姐姐挑,你看她的腿肚,比三哥的还粗。”春晴说:“我们大老粗,就是这个样子。”文刚问:“妹妹,你怎么不继续读书?”春晴说:“这个家搬过来,搬过去,不知在哪里读书好,现在家里,妈妈眼睛不好,岁数不小,国忠祥宁,就只有这么大点,我哪还有心思读书。”文刚叹了口气说:“还是要多学点文化才好。自己找些书来看。我的书在二哥那里,你可以去找些想看的来读读。”
四姊妹摆着家常,来到街上,文刚卖了粮,办好了一切手续,把卖粮的钱都交给妹妹带回去给母亲,才同弟妹们走出街口。街口有两条路,大路通县城,小路回断桥河,文刚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他把装着余下1斤包谷的大箩筐交给妹妹,拉着弟妹们的手说:“三哥还是穷学生,一分钱的招待都办不起,只得谢你们了,以后补上。路上不要耽搁,马上回去,妈妈等着你们。”三个弟妹噙着眼泪,答应着,上了小路。廖文刚看着弟妹们,过了小桥;小路和大路就在河两岸,他和弟妹们隔河相望地走着,直到他们进入马槽儿埂,文刚高喊了一声:“再见!”才大步地向县城走去。走了一会儿,文刚听见后面有脚步响,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穿得花枝招展,直向她奔来。他认识她,是六零高的学生,姓熊,读书时,成绩很好,因为失恋而得了神经病。她跟在后面并不说话,两只眼痴痴地看着他。廖文刚只得加快了脚步。
廖文刚到了父亲那里,向父亲和二哥讲过办手续的情况,吃过晚饭,已经星月交辉了,大哥文辉走了进来,文辉说:“后天,我送你到成都。”文刚说:“那就劳烦大哥了。”父子四人摆了半晚上的龙门阵。廖紫云说:“铁怕成针,人怕当兵,当兵可不见得就有多好。”中伟说:“军校出来,可是当军官哩,有什么不好。”文辉说:“只要自己能干,干什么都好。自己要是不能干,干什么都不好。”廖文刚说:“解放军可不是旧军队,我也不是大草包,大家都不用担心。”廖紫云说:“军队,一举一动都有规矩,比不得老百姓,瞌睡来了就上床,想上街腿一伸就可到处逛。”文辉说:“没有规矩还不成方圆哩,年轻人,严格点好。”廖文刚说:“老百姓有老百姓的乐趣,军人有军人的光荣,我看都好。”
第二天,廖文刚去学校办好了手续,去辞别了老师、同学。他握着初中时的班主任刘真老师的手说:“我最要感谢的就是您——我的恩师。”刘老师说:“不能这样说,你很优秀,初中时就当井研中学少先队的大队长。高中时,一直当团支部书记。你是我们井研中学的骄傲。”廖文刚说:“我要感谢教过我的所有的老师,我已经读了11年半的书了,当了我三年班主任、教了我三年语文的就唯有你。你是教我最长、对我影响最深的老师。你的教育使我终身受益。”刘真老师,这时只有31岁,却枯瘦如柴。廖文刚说:“刘老师,您一定要保重啊!”刘老师显得有些凄楚地说:“我就是这个样子,你前途无量,但要步步谨慎。”廖文刚说:“我谨记恩师嘱咐。”
廖文刚告别刘老师后,回到北门口捆扎行李,廖文刚把《韩昌黎集》、《苏东坡全集》、《陶渊明集》几本古书捆进了背盖里。把其余的书托付给了中伟二哥。第三天一早,父亲给了文刚五元钱,说:“家里很艰难,我们的收入很低,吃饭的人多,没有多的钱给你。当兵,是很艰苦的,不要把什么都想得太好。特别是说话,得有礼貌,得看对象,不要什么都说,‘逢人只讲三分话’,有它的道理。对人,要晓得给人方便,自己方便。”文刚说:“伯伯保重,我晓得。”,父亲和二哥提着背包,把文刚和文辉送到了车站,直到汽车开动了文刚还见父亲和二哥挥动着手。文刚高喊着:“保重!”把全车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